玉门关,都尉府。
周都尉正对着一卷发黄的地图,愁眉不展。
“报——”
门外,一个亲兵快步而入,单膝跪地。
“说。”
“大人,城门的弟兄来报,方才镇魔司有一队人马出关了。”
周都尉的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眉头皱起。
镇魔司的人?
这个时候出关作甚?
“可是那姜校尉带队?”
“不不是”
“那是何人?”
“是是李贵,李队正。”
李贵。
周都尉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与李贵的父亲,同为陇右军中之人,自然是有几分交情。
可眼下既不是姜月初带队,又在这个时候出城
难不成
周都尉在屋里来回踱步,心中烦躁不已。
按理说,这是镇魔司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本不该插手。
可如今,大战在即。
那伙人若是擅自出关,惊动了那头成丹大妖,打草惊蛇,坏了镇魔司的全盘计划,这个责任,谁来担?
他周某人,担不起。
“走!”
周都尉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抹决断,“去镇魔司营区!”
镇魔司营区。
陈通拿着一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抹布,正骂骂咧咧地擦着桌子,满脸不耐。
“他娘的,老子是来杀妖的,不是来伺候人的!”
不戒和尚放下手中的扫帚,笑嘻嘻道:“大人乃是女子之身,闺房之内,岂能与我等糙汉的狗窝一般?咱们替大人拾掇干净了,大人住着舒坦,咱们脸上也有光不是?”
刘珂冷哼一声,“马屁精。”
陈通擦桌子的动作一顿,脖子上的青筋瞬间就鼓了起来。
不戒和尚却是面色古怪,“阿弥陀佛,刘公子,你说这话之前,不妨先看看自己手里?”
众人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刘珂怀中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放在了旁边的桌案上,他自己手里正捏着一块雪白的细棉布,正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床板。
床板之上,已经光洁如新,他却还是不满意,擦了又擦,那架势,比伺候自家祖宗牌位还要上心。
“”
刘珂擦拭的动作猛地一僵,一张俊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姜月初靠在门边,闭目养神,对这几个活宝的吵闹充耳不闻。
她倒是无所谓,可这伙人想做,那便由着他们去便是。
就在此时。
“报——”
一个守营的士卒快步跑到门口,单膝跪地。
“何事?”
“启禀姜校尉,周都尉求见!”
嗯?
姜月初睁开眼,有些疑惑。
她与此人不过一面之缘,对方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所为何事?
“让他进来。”
很快,身形魁悟的周都尉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焦急。
“姜校尉。”
周都尉抱拳行礼,省去了所有客套,开门见山,“末将冒昧打扰,是想问问,校尉这边,可接到了什么新的军令?”
此话一出,院中正在打闹的陈通等人,动作皆是一僵。
姜月初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摇了摇头,语气平淡。
“魏大将军有令,大军未至前,我先锋营只需在关内驻守,清查内患,严防妖物潜入。”
此话一出,周都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果然!
那李贵,是擅作主张!
姜月初何等敏锐,见他这般神色,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
“周都尉此言何意?”
周都尉深吸一口气,不再拐弯抹角,沉声道:“姜校尉,事关重大,末将便直说了。”
“就在先前,末将手下的人来报”
“贵部麾下,队正李贵,带了十馀人,出关了。”
什么?
出关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姜月初更是面色一沉,眼底闪过寒意。
李贵这伙人,竟敢违抗军令,擅自出关?
他们想做什么?
“周都尉,此事当真?”
周都尉面色凝重,抱拳道:“末将不敢妄言,此事千真万确!城门守卒亲眼所见,绝不会有错!”
“我操他娘的!”陈通再也忍不住,将手中的抹布狠狠摔在地上,怒骂道:“这帮狗娘养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阿弥陀佛”
不戒和尚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只怕李施主想去抢功了。”
一句话,点醒了众人。
先锋营,先锋营,顾名思义,便是要第一个冲锋陷阵。
可如今大军未至,只能在此枯等。
李贵那伙人,显然是坐不住了。
“什么时候出的关?”姜月初问道。
周都尉看了一眼天色,沉声道:“约莫一个半时辰之前。”
一个半时辰,便是三个小时。
姜月初抬起头,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即将被黑暗吞噬。
一个半时辰,到如今还未归来。
关外妖魔环伺,那自号平天真君的成丹大妖但凡不是个傻子,定然会在关外布下眼线。
这伙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陈通,不戒。”
“在!”
“你们去西城营区看看,还有几个弟兄。”
“是!”
二人不敢怠慢,转身便快步离去。
“姜校尉,此事”周都尉欲言又止。
“此事与你无关。”
姜月初打断了他,“若是都司问责,皆由我一人承担。”
周都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抱拳道:“末将明白。”
送走了周都尉,姜月初看了一眼刘珂几人,道,“你们在此候着,若不戒那边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来报。”
“是。”刘珂抱拳应道。
她丢下这句话,便转身走进了那间刚拾掇干净的营房。
姜月初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她有些无奈。
先前还觉得当个官不错,手握权柄,行事方便。
可如今看来,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是几十号人的队伍,便有几十种心思。
这些事务,远比面对一头妖魔,要让人头疼得多。
这也让她愈发清楚地认识到一件事。
自己,实在不是块当领导的料。
姜月初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觉得一阵心累。
她忽然觉得,自己当初在虎妖面前,为了活命而挣扎的日子,似乎都要比现在来得纯粹些。
那时候,目标很明确,就是活下去。
可现在呢?
她要考虑军令,要考虑人心,要考虑手下这群人的死活,更要考虑这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
太烦了。
她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望着窗外愈发深沉的夜色,喃喃自语。
“诶,若是有个什么职位,不用管人,不用理会这些。”
“只管杀妖,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