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李成攸将新娘送入花轿。
迎亲队伍启程折返。
两家相距不远,行程匆匆。
笵贤、笵思晰等娘家人随行而归。
队伍愈发浩荡,百姓夹道簇拥,处处洋溢着喜庆。
队伍并未径直回府,而是绕行京都,途经流晶河畔……
醉仙居内,姑娘们皆踮足眺望。
二楼轩窗敞开,司李李、桑文、袁梦亦凭栏远观。
她们眼中满含羡慕。
身为女子,谁不期盼嫁得良人,安稳度日?
奈何命运拨弄,她们皆被无情之手推入风尘。
这般女子最好的归宿,不过是在年华未老时嫁作商贾妾室。
莫说地位,连这般隆重的迎亲仪式都是奢望,许多人甚至没有任何典礼。
于买主而言,她们不过是银钱易来的玩物罢了。
一时间众女心绪纷杂,哀伤中糅杂着向往。
待队伍返回宁王府,宾客皆已齐聚。
“陛下驾到——!”
恰在此时,庆帝御驾抵达。
同行的有李成攸生母应嫔,及几位贵嫔、贵妃。
长公主李芸睿亦随行在侧。
“臣等拜见陛下!”
府门洞开,百官跪迎,皇子与家眷纷纷见礼。
庆帝拂袖:“平身。”
“谢陛下!”
众人起身。
一些大臣环顾四周,未见皇后身影,心中不免生疑。
庆帝随口道:“皇后身体不适,不便出席。”
众人这才明白。
唯有太子李成干脸色顿变,双手渐渐握紧。
不远处,陈某人眼中掠过一丝异样,却未发一言。
庆帝驾到,婚礼正式开始。
礼部主持仪式,一切顺利。
礼成,笵偌偌先被送入婚房等侯。
宾客入席,宴席开始。
李成攸身为新郎,自当敬酒。好在他酒量颇佳,否则这一番应酬下来,怕是连洞房都难以为继。
皇室成员同坐一席。
满桌佳肴,李芸睿却毫无胃口。
她心中空落,情绪低沉。
“别光看着,动筷吧。”庆帝含笑开口,馀光却扫向李芸睿。
他察觉她情绪有异,却未联想到真正缘由。
……
成婚着实折腾人。
即便以李成攸的体魄,一日下来也颇感疲惫。
他揉了揉额角,运转气血驱散酒意,随即走向婚房。
手扶门扉,并未急着推开。
房中,笵偌偌听见门外动静,身子不由一颤。
李成攸嘴角微扬,暂时关闭了系统情绪反馈。
今日是他大喜之日,不愿受任何打扰。
吱呀——
门被推开。
李成攸见笵偌偌端坐婚床,身子微微发抖。
他走上前,轻轻掀起红盖头。
笵偌偌抬起头,容颜绝美,惊艳不可方物。
她本就天生丽质,盛装之下更显绝色。
从前李成攸只觉她尚未长开,此刻方知自己竟“小瞧”了这位新娘。
“偌偌。”他声音温柔。
笵偌偌身子轻颤,明眸中流转着紧张与羞怯。朱唇微启,仪态楚楚,惹人怜爱。
夜色渐深。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婚房内,烛火熄灭,新人缓缓靠近彼此。
此时此景,人人皆会做同样的事,他们也不例外。
广信宫。
夜色虽美,朱楼上的李芸睿却无心赏看。
她斜倚在秋千椅中,手持一只精巧酒杯,自斟自饮。
酒已饮了许多。
婚宴上便不曾停过,回到广信宫,仍是一杯接一杯。
偏偏酒意难寻。
越想醉时,越觉清醒。
“唉……”
李芸睿轻叹一声,放下酒杯,转而拾起一个木雕。
那是李成攸当年赠她的“手办”,至今保存完好。
木人眉眼如生,似欲活转。
木人与真人对望,仿佛窥见彼此心底深藏的愁绪。
靖王府。
柔嘉躺在床上,并未入睡。
她眨着眼,眸中满是好奇。
“今日成攸哥哥成亲了……成亲,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她不知晓。
只是在婚宴上,她没来由地心生羡慕,幻想着自己若是那新娘该多好。
没有哪个女子能在这样的日子里全然平静,柔嘉这般年纪更是如此。
“我将来也会成亲么?”
她想着想着,脑海中竟浮现出李成攸的身影。
她合上眼,轻声呢喃:“成攸哥哥,晚安……”
夜幕笼罩天穹,星月交辉,流光洒落流晶河面。
水中月影似天上月,天上繁星,水中亦见点点清辉,一时难辨虚实。
流晶河畔,醉仙居灯火通明。
此乃京都第一风月场,达官贵人消遣作乐的首选。
莺声燕语,笑语盈盈;宾客挥金,一掷千金。
一切交织成一片浮华如梦的虚假繁荣。
雅阁之内,桑文纤指轻抚琴弦,歌声婉转动人。
她所唱之词,乃百年前一位才情卓绝的风尘女子所作,字字句句,尽是命运无奈之叹。
无人真懂她词中悲意,俗客所慕,不过是一副姣好容颜。
司李李听在耳中,心有戚戚,一时百感交集。
她转首望向窗外,星月映水,波光粼粼,恍惚间,似映出一道高大俊朗的身影。
“新婚快乐……”
她轻声说道。
夜深,人未静。
此夜注定有许多人无眠,笵偌偌自是其中之一。
她是今夜的新娘,新婚之夜,自有她该行之事。
婚房之内,似有动人乐声轻轻响起,那是人类最原始、最纯粹的情感倾诉。
缠绵低语,久久未歇。
皇宫,养心殿。
庆帝负手立于殿中。
门窗未闭,夜风穿堂,烛火摇曳不定,将他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
那平静的眼底,暗涌着难以察觉的怒焰。
大婚礼成,皇后遇害一事也该有个交代了。
骨碌碌——
轮椅声由远及近。
庆帝未回头,亦未应答,只静立原地。
他凝望窗外夜空,目光似落在明月上,又似掠过繁星,更象空无一物。
良久,庆帝倏然转身。
他觉察到今日的庆帝格外不同——那是暌违二十庆鱼年的气息。
烛火仍在摇曳,殿内气温骤降,不知是夜寒,还是 杀意太盛。
“皇后被杀了。”李芸潜语气平淡。
话音方落,窗外惊雷炸响。
咔嚓!——
电光撕裂云层,映亮夜幕。
“皇后娘娘……竟遭毒手?这怎么可能!”
他面色骤变,缓缓收回扶手上的双掌。
“大内守卫森严,高手如云,纵是九品巅峰乃至半步宗师,也绝无可能在宫中刺杀皇后……”
皇后遇害的消息虽未彻底封锁,却也只在宫闱之内流传,连陈亦未得闻。
白日婚宴时他已觉异样,只当庆帝另有筹谋,万未料到竟是皇后遇刺!
庆帝长吐一口气:“为防走漏风声,皇后凤体仍安置在坤宁宫,秘不发丧。你可亲自去查验。”
说罢已迈步出殿,径往坤宁宫而去。
途中他神色凝重:“凶手可曾擒获?”
“呵……”庆帝轻笑一声,意味难辨,“若凶手已然伏法,朕又何须召你入宫。”
他胸中怒意,已然鼎沸。
没错,不是悲伤,而是愤怒。
他不在意皇后的生死,但不能容忍有人竟敢在自己眼皮底下动手,而自己竟毫无察觉。
这是一种失控的怒意。
“那……总该有什么线索吧?”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坤宁宫外。
庆帝率先踏入殿内,“洪肆庠查过周围,没有留下脚印,对方武功绝不在他之下,而且……”
他声音一顿,回过头来,“初步推断,对方与皇后有仇,且皇后认识此人。”
“这……”
他察觉到庆帝话中似有所指。
一个熟悉的面容在他脑海中浮现——那是一位黑布蒙眼的清俊男子。
‘难道是伍竹?
线索虽少,但能潜入宫中行刺并得手的人,天下寥寥无几。再加之与皇后有仇、皇后又认识对方这两点,几乎已可锁定伍竹。
论武功,伍竹足以与任何一位大宗师匹敌,自然有入宫行刺的本事。
论动机,当年叶轻媚之死,正是皇后一族所为。
虽然京都流血夜中皇后族人几乎被杀尽,但皇后本人尚在。
伍竹前来寻仇,并非不可能。
况且笵闲大婚,笵贤此时入京,伍竹很可能也在暗中随行保护。
一切线索都吻合。
无论如何,所有迹象似乎都指向伍竹。
‘不过,真是伍竹吗?若他想动手,为何等到今日?’
“臣必当仔细探查,尽早查明真凶。”
庆帝颔首,“好,朕等你的消息。”
说罢,他转身离去,仿佛将此事交给陈后,便不必再过问。
此时大婚已过,皇后之死不再是秘密。
两名禁军入内,点燃烛火。
摇曳的烛光下,一口棺材静置殿中。
棺盖掀开,寒气扑面而出。
致命伤清淅可见,正在她的颈间。
咔嚓!——
又一道闪电撕裂夜幕。
惨白的光掠过皇后冰冷的脸庞。
那双空洞而惊恐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
深夜,监察院。
废介刚执行完任务回来,就被匆匆传唤。
“什么事这么着急?”
废介手里还端着碗面,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他爱徒的妹妹今日大婚,废介本想早些赶回,奈何事务缠身,归来已是深夜。饥肠辘辘的他正坐在路边摊吃宵夜,没吃几口就被影子叫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