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箬甫心头一紧,察觉到了今日的不寻常。
庆帝的召见并非毫无预兆,毕竟清晨李成攸才来过府上,提出要见琳宛儿。
李成攸刚离开不久,皇帝便召他入宫,若说这两件事毫无关联,琳箬甫绝不相信。
‘李成攸刚见过宛儿,陛下就要将宛儿许配给笵贤,这分明是要让他们划清界限,怎么看都象是有意为之!’
琳箬甫微微眯眼,端起马车里的凉茶饮了一口。
他已抓住了关键。
琳宛儿是他的女儿,也是长公主李芸睿的女儿。若她与李成攸走得太近,宁王府的势力必将迅速壮大。
任何皇帝在位时,都绝不容许有人威胁自己的权力,即便是亲生儿子。
想到这里,琳箬甫心情愈发沉重。
‘必须提醒宛儿与李成攸保持距离,绝不能让她卷入权力之争!’
……
广信宫中。
花香弥漫。
李芸睿斜倚在柔软的地毯上,面前摆满五彩缤纷的花枝与几只精致花瓶。
她抬起纤纤玉指,将花枝依喜好插入瓶中,组成一簇簇美丽的插花。
李芸睿嘴角微扬,展露倾国倾城的笑颜。
“天上地下,果然还是我李芸睿最美。”
她的美很特别,不止在容貌,更在那份独特的气质。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
“殿下。”宫女春露缓步走近,神色凝重。
李芸睿正插着花,随口问道:“有事?”
闻言,李芸睿手中花枝一顿,一股寒意自脊背窜上头顶。
她在害怕。
‘陛下为何突然查这个?莫非是起了疑心?’
李芸睿顿时明白,必是自己对李成攸过于关切,才引来猜疑。
所幸,庆帝应未想到那一层,更无实证,否则便不止暗中调查这么简单。
这也给她提了醒:近日须得低调行事,不可过于惹眼。
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被庆帝知晓,即便不死,也难逃废黜。
‘看来在李成攸突破大宗师之前,得忍耐些,少与他相见。’
李芸睿暗自思忖。
见识过李成攸惊人的天赋后,她已毫不怀疑他能成就大宗师,甚至觉得不会等太久。
十三岁的九品,实在骇人听闻,纵不敢说后无来者,却必定前无古人,旷世罕见。
她手扶花瓶,无意识地轻轻摩挲,唇瓣微抿,似在回味。
‘不过那小子……倒真叫人难忘……’
李芸睿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不知不觉间,她对李成攸的态度已悄然转变,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只这一件事?”
“还有一桩。”春露迟疑片刻,又道:“今日四殿下去皇家别院见了琳宛儿,随后陛下便召见了琳箬甫,有意将琳宛儿许配给笵健的私生子笵贤。”
此事知情者仅三人:庆帝、琳箬甫这两位当事人,以及旁听的候公公。
消息从何而来,不言自明。
庆帝绝不会想到,跟随自己数十年的候公公,竟也是李芸睿埋在他身边的暗桩。
李芸睿手段之高明,可见一斑。
若非庆帝身为大宗师,恐怕早已被她步步蚕食,皇权旁落。
若李芸睿身为男子,这庆国皇位属谁,犹未可知。
“呵……竟把主意打到我女儿头上了。”
李芸睿目光转冷。这世上她在意的人不多,琳宛儿自是其中一个——毕竟是她怀胎十月诞下的骨肉。
她吩咐春露:“去告诉宛儿,李成攸为人可靠,不必设防。”
“是,奴婢这就去。”春露领命退下。
风起云涌,日色渐隐。
李芸睿扔下手中花枝,望着阴沉天际,心情也随之沉郁。
‘好个李芸潜,连我的女儿都敢算计!我偏不叫你得逞!’
琳宛儿是她亲生骨肉,在李芸睿心里,唯有自己能决定女儿的终身。
“宛儿年纪不小了,终究要嫁人。与其嫁给外人,不如许给成攸那孩子。”李芸睿唇角微扬,似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沉浸在回味之中。
“宛儿,日后你定会感激为娘替你选的夫婿。
李芸睿笑容顿敛,目光转冷。
“光是听着就叫人厌烦!”
“宛儿姐姐再会!”
皇家别院外,李成攸登上马车,探头向远处挥手。
廊下立着一位白裙少女,面色苍白却难掩绝色,正是李芸睿之女琳宛儿。
她虽年长李成攸些许,但身子单薄,弱质纤纤,肌肤白得近乎透明。
天色尚早,然琳宛儿体弱畏风,不宜久留户外,李成攸只得告辞。
二人方才相见叙谈,同游别院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分别时分。
琳宛儿微微颔首,笑魇柔美却带着倦意:“好。”
她朝马车轻轻挥手:“成攸哥哥再会,四殿下再会。”
马车内。
李成攸倚窗眺望,目送琳宛儿在宫女搀扶下渐行渐远。
她的美柔和而脆弱,带着与众不同的独特气质。
笵偌偌聪慧温婉,善解人意。
柔嘉郡主棂动俏皮,娇憨可人。
李芸睿若水仙般清贵,却透着几分病态的执狂。
而琳宛儿虽继承了母亲的美貌,气质却大相径庭。
许是自幼孤身成长的缘故,她总带着疏离的清冷,宛如怯怯缩在墙角的娇花,既向往外界又心怀畏惧。
肺痨即痨病,乃结核菌所致顽疾,患者多精神萎靡、食不下咽、咳喘不止,重者甚会咯血。
这种病在李成攸的前世并不算严重,但在这个医疗落后的时代,却是不治之症。
肺痨不会立刻致命,却会逐渐蔓延,让病人在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煎熬中慢慢走向死亡。
琳宛儿的身份尊贵,自然有御医为她诊治,但效果显然不尽如人意。
不过对李成攸来说,这并不成问题。
他的系统商城里应有尽有,这类疾病的特效药价格不高,琳宛儿年纪尚小,治愈的希望很大。
‘突然拿出药物太过引人怀疑,容易引起庆帝的猜忌,还是等合适的时机再说……’
李成攸想着琳宛儿的病情,一时出神。
琳拱看在眼里,却以为他仍沉浸在琳宛儿的美貌之中,无法自拔。
琳拱嘴角微扬,带着几分调侃问道:“殿下,我妹妹是不是很美?”
他故作熟络地碰了碰李成攸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不如你别娶笵偌偌了,娶我妹妹吧。”
琳拱这话并非全然说笑。
他是长公主的人,李成攸又是李芸睿支持的皇子,若能促成这桩婚事,便是亲上加亲。
但李成攸却摇了摇头,坦然答道:“宛儿姐姐虽美,却还不是最美的。”
他伸出右手,张开手掌,又收回两根手指,“在我见过的女子中,宛儿姐姐只能排在第三。”
听他这么说,琳拱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趣,笑出了声。
“殿下这么说,我倒好奇了,比我妹妹更美的那两位是谁?”
李成攸撇撇嘴,理所当然地说:“我的正妻笵偌偌自然是其中之一,另一个是我姑姑,你有意见吗?”
“这……”琳拱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哪里还敢有意见。
笵偌偌是陛下赐婚,李芸睿更是权势滔天的长公主,这两人谁也不能得罪。
“好了,就此别过。”
李成攸拍了拍琳拱的肩膀,随即飞身跃出马车。
这是相府的马车,他自己的车则由周忠驾着一路随行。
“殿……”琳拱一惊,转头望去,只见李成攸身姿轻盈,如惊鸿般掠过数丈,稳稳落在自己的马车上,正朝他挥手。
琳拱这才想起,这位四殿下从小习武,天赋过人。
“其实,宛儿若是跟了他,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默默思忖。
周忠驾着马车,很快回到了王府。
天色尚早,李成攸这么早回来,让管家颇感意外。
“去库房挑三件珠宝首饰,包好给我。”李成攸吩咐道。
管家孙福立刻应下,很快便捧着三个精致的盒子返回。
盒中分别盛着一颗南海夜明珠、一支镶崁猫眼石的发簪,以及一串珠圆玉润的珍珠项链。
这三样珠宝皆是二皇子先前所赠,件件皆属上品。
孙福将礼物妥善安置在车上,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是要往何处去?”
李成攸登上马车,既是对管家交代,也是对车夫周忠下令:“醉仙居。”
“啪”的一声鞭响,马儿嘶鸣扬蹄,拉着车舆轻快地跑动起来。
尘土在车后飞扬,孙福呆立尘雾中,一脸错愕。
“什么?醉仙居?”
马车径直朝醉仙居方向驶去。
行出不远,李成攸忽闻身后传来呼喊。
他探身望去,只见孙福正气喘吁吁地追赶马车。
“停车。”李成攸当即下令。
马车缓缓停驻,孙福这才勉强追上。
他并非习武之人,年近半百的年纪,这一路奔跑几乎耗尽他的力气。孙福扶着车窗大口喘气,断断续续地劝谏:“殿下……万万去不得……”
孙福原是应嫔娘家的旧人,对李成攸自是真心关怀。
虽不及朝中显贵消息棂通,但日前满城风雨的传闻他岂能不知?在他眼中,李成攸终究年少,难免思虑不周,这才冒昧进言。
他深知身份所限本不该多言,不得已才搬出应嫔,盼着李成攸能迷途知返。
李成攸明白他的好意,温声解释道:“不必忧虑,此行非为 ,而是向三位花魁致歉。”
“向花魁……致歉?”孙福愕然。
每个字他都明白,连成一句却教人摸不着头脑。
李成攸正色道:“先前因我之故,累及三位姑娘清誉,自当登门谢罪。”
醉仙居三位花魁中,除袁梦是红倌人外,司李李与桑文皆是清倌人。
清倌人本以艺娱客,守身茹玉,却因流言纷扰,平白惹来诸多纠缠,确该亲自致歉。
若是其他皇子,大概只会用金银来补偿,毕竟在权贵眼中,青楼女子的名誉又值什么?
“孙伯,不必忧心,我明白该如何。”李成攸含笑拍了拍孙福的骼膊,随即吩咐周忠驾车离开。
望着马车远去,孙福一时恍惚。
他不过是宁王府的一名管家,说穿了也就是仆人,至多算个高级些的家仆。
可李成攸方才竟唤他一声“孙伯”。
这一声称呼,让孙福愣神许久,心头暖意顿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