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择如被雷劈中一般,呆呆地立在原地许久,之后才疲惫地在门坎上坐下。
“真是事与愿违……”
李成择仰天长叹。
他原本只是打算破坏李成攸与笵家的联姻,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因此只是点到为止。毕竟事情一旦失控,不仅会损害李成攸的名声,他自己也难逃牵连,甚至可能惹祸上身。
“是谁干的?”李成择语气中带着杀机。
谢毕安摇头,如实回答:“目前还不清楚是哪一方势力,对方显然很擅长这种手段,行动干净利落。我已派人去查,相信很快会有线索。”
“一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是。”谢毕安应声,他能感觉到二皇子这次是真的怒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李成择心中甚至已有了怀疑的对象。
这并不难推测。如今争夺储位的,只有他、太子和李成攸。首先排除他自己和李成攸,那么唯一可能做这件事的,只能是太子。因为事情闹大,唯一受益的便是太子。
李成择很清楚自己没做,李成攸也不会自毁名声,那么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想到这里,二皇子双手托腮,轻轻咬住手指,陷入沉思,仿佛在谋划如何反击。
“对了,百姓们是怎么议论的?”
“这……”谢毕安略显迟疑,神情尤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成择眉头一皱,“快说!”
“是……”谢毕安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民间传言,说四殿下昨夜留宿醉仙居,一人独占三位花魁,直至天明方休……”
冷汗从他额头涔涔而下。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成择这次真的慌了。事关皇家颜面,如果只是原样传播倒也罢了,顶多受几句训斥。但传言如此夸张,一旦传到庆帝耳中,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到时候,百官弹劾,宗人府恐怕也会介入。
而他作为带李成攸去醉仙居的始作俑者,必然首当其冲,难逃重责。
李成择彻底慌了神,他挣扎着站起,紧紧抓住谢毕安的手臂,急声道:“查,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去查,一定要找到确凿的证据!”
“是,属下这就去办!”谢毕安领命后,毫不迟疑,转身便走。
待他离去,李成择无力地在门坎上坐下,神色惶惶。
尽管他猜测此事多半是太子所为,但猜测终归是猜测。若拿不出确凿证据,所有矛头必将指向自己。
想到这里,他仰天一叹:“必须找到证据,否则我就完了……”
…………
监察院。
一名神情阴沉的中年男子步履匆忙,沿途不少同僚向他行礼,他却视若无睹。
此人正是监察院一处主办诛格,专司京城情报,监察百官,是监察院中仅次于陈院长与严偌海的第三号人物。
他行色如此匆忙,必是出了大事,自己无法决断,正要向院长陈平萍禀报。
很快,诛格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前,轻轻叩门。
“进。”里面传来陈平萍疲惫的声音。
推门而入,室内不见日光,烛火摇曳,书架成排,卷宗累累。
陈平萍坐在轮椅上,手执卷宗,见他满头大汗,不由问道:“京城出事了?”
诛格点头,肃然道:“四殿下昨夜醉仙居之事已传遍街头巷尾,谣言四起,已失 ……”
他将收集的传言简要禀报。
陈平萍听罢,脸色微变,意识到事态严重。
“消息传得多广了?”
“全城皆知,还在扩散。”
陈平萍沉默片刻,随即厉声下令:“立即调集一处所有人手,务必捉拿散播谣言之人,并通令各处协办,严禁百姓聚众议论!”
…………
皇宫,御书房。
“混帐!”
一份奏折猛地飞出,重重砸在窗上。
庆帝面沉如水,怒不可遏。
他已多年未动怒,但此事发酵,触犯皇室颜面,也触及他庆帝的尊严,不容轻忽。
“给朕查!必须查清是谁所为!”
“是,老奴这就去办……”候公公浑身发抖,慌忙躬身退出。
“究竟谁是幕后主使?莫非是太子所为?”
他并未怀疑李成攸,因为李成攸是此事的受害者;也未疑心二皇子,因这手法过于拙劣,分明是栽赃陷害。
庆帝从不认为,自己素来器重的二皇子会做出这等愚不可及之事。
他微眯双眼,目光锐利。
广信宫中。
天气晴好,李芸睿沐浴更衣,换上崭新裁制的衣裳,施了脂粉,又洒上三大坊新制的香水。
她虽年逾三十,却保养得宜,较之春露等年轻宫女更显青春,且独具成熟风韵。
“殿下今日真美。”春露由衷赞道。
李芸睿嫣然一笑:“如此说来,往日便不美了?”
“殿下永远是最美的。”
她行至露台,凭栏远眺。园中百花争艳,芬芳袭人,彩蝶翩跹花间,恰似一幅绝美画卷。
李芸睿唇角微扬,沉醉于这片午后宁谧。
然宁静最易被打破。
一名宫女疾步而来,神色凝重:“殿下,诛格遣人送来密报······”
她将监察院所探消息逐一禀报。
闻讯,李芸睿笑容顿敛,旋即勃然大怒。
她未高声斥骂,只默然伫立,这沉默却如蓄势待发的火山,似要焚尽万物。
“传话诛格,我最迟今夜便要得到消息。”
“是。”宫女领命退下。
待人离去,李芸睿美目微眯,向东瞥了一眼,随即拂袖举步。
“备车,出宫。”
春露急忙追上:“殿下欲往何处?”
李芸睿语声清冷:“宁王府!”
笵府。
“娘!”
“姐!”
“出大事了!”
笵思晰慌慌张张自门外奔入,一路横冲直撞,惊得仆从纷纷避让。
这位小公子向来如此,众人早已习以为常,待其过后便各归其位。
客堂内,笵偌偌正捧卷阅读,柳茹玉则在试抹新购的毓秀坊胭脂。
“偌偌,试试这胭脂,色泽娇艳,香气清雅。”
柳茹玉递上胭脂,笵偌偌用手指轻沾些许,均匀涂抹在唇上。唇瓣顿时泛起果冻般晶莹的光泽。
“真好看!”柳茹玉由衷赞叹。母女,倒象一对 。
这时,笵思晰的呼喊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娘!”
“姐!”
“出大事了!”
“姐夫在外头有人了!”
笵思晰慌慌张跑进屋,不小心被门坎绊倒,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柳茹玉赶紧上前扶起儿子,又是心疼又是埋怨:“怎么这么冒失?摔疼了吧?”
笵思晰揉着发痛的手臂,忽然想起正事,急忙对笵偌偌喊道:“姐,不好了,姐夫真的出轨了。”
“???”笵偌偌疑惑地放下书,走上前摸了摸弟弟的额头,“没发烧,怎么尽说胡话?”
柳茹玉也不解:“这事不是早就说清楚了吗?”
笵思晰连连摆手:“不是那回事!昨天姐夫在醉仙居的事现在满城风雨,所有人都知道了!”
闻言,柳茹玉和笵偌偌同时变色。
笵偌偌心头一紧,连忙追问:“外面都在传什么?”
“都传……传……”
笵思晰支支吾吾,面露难色,不知该不该说。
他皱着眉头提醒:“姐,你还是别知道的好,那些人说得可难听了。”
“你这么说,我非听不可了。”笵偌偌心急如焚,“快说。”
笵思晰看向柳茹玉,柳茹玉也催促道:“别卖关子了!”
笵思晰这才纠结地开口:“那你们答应我,听完别生气……”
他将李成攸在民间的传闻原原本本道来。
什么四皇子夜宿青楼,与三位花魁共度春宵。
甚至还有人编造出许多不堪入耳的故事。
这些传闻大多荒诞不经,但其中部分细节却描绘得栩栩如生,仿佛亲眼所见。
“不……不可能……成攸不是这样的人……”笵偌偌脸色苍白,喃喃自语,显然深受打击。
柳茹玉见女儿伤心,柔声安慰:“偌偌,别难过了,为这种人不值得……”
笵思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说:“姐,你要是生气,我现在就去宁王府把李成攸绑来,让你好好教训他!”
“你别添乱了!”柳茹玉瞪了他一眼。
这时笵健正好从宫中面圣回来,脸色阴沉,显然路上已听到不少议论。
一见笵健回来,柳茹玉立刻迎上前:“老爷,李成攸他……”
“我都知道了。”笵健摆摆手,“都是有心人散布的谣言,故意诋毁成攸。”
“真的?”笵偌偌抬起头,眼中带着期盼。
笵健点头确认。
“太好了,我就知道成攸不是那样的人……”笵偌偌喜极而泣。
但柳茹玉仍心存疑虑:“老爷,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她一直不看好这门亲事,如今李成攸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更让她不满。
笵健平静地说:“这是我亲自核实过的,不会有假。监察院那边也有详细情报。”
他将从李成攸那里确认的消息简单说明后,笵偌偌深信不疑,笵思晰怕说错话保持沉默,柳茹玉却面色凝重。
“即便如此,众口铄金。大家都这么说,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人言可畏。一件事即便是假的,若天下人都信以为真,那就百口莫辩。
柳茹玉拉着笵健的衣袖,忧心忡忡:“现在四皇子名声坏了,偌偌若嫁给他,不知要遭多少人笑话,这可如何是好……”
“有什么怎么办?”,“哪个男人不 ?我年轻时不也如此,你不还是嫁给我了?”
柳茹玉顿时语塞,面露尴尬。
她出身国公府,妹妹嫁入皇宫成为贵嫔,自己却下嫁户部侍郎为妾,连正室的名分都没有。
当年父母百般反对,终究拗不过她一意孤行。
人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思考问题,此刻被揭了旧事,柳茹玉只觉得脸上发烫。
说来她当年倾心笵健,也是因为那时的他确实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见柳茹玉不再多言,笵健转向笵偌偌,语重心长地劝慰:“你不必太过忧心。这对成攸未必是坏事,至少能让他避开夺嫡之争。只是难免要让你受些委屈。”
他看得很明白:即便李成攸从此退出储位之争,但与太子结下的梁子仍在。将来太子登基,难免会刻意叼难,委屈是在所难免的。
笵偌偌对此并不在意,她微微扬起嘴角,轻声说道:“只要成攸一生平安顺遂,我怎样都好。”
笵健欣慰地点了点头,郑重承诺道:“你放心,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会护成攸周全。”
他语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柳茹玉却面带忧色,轻声说道:“可你毕竟只是户部侍郎……”
笵健闻言,只是朗声大笑,并未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