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被封为嫔妃,平湘宫并不奢华,只是在原有基础上修缮扩建,位置依旧偏僻。
但偏僻有偏僻的好处,至少清静。
院子里种满了花,因为应嫔妃喜欢,她每日大多时间都在照料这些花草,闲遐时便在院中观赏。
自五年前遭遇刺杀后,应嫔妃已无争宠之心,只愿安稳度日,整日与花草为伴,彻底失了“上进心”。
此时本是她浇花的时候,她却焦急地在院中来回走动。
“怎么样?找到攸儿了吗?”应嫔妃拉住跑回来的阮香,急切问道。
阮香摇头,一同回来的碧玉也表示没有找到。
“他会去哪儿呢?
应嫔妃心急如焚。
李成攸施展轻功离开时她也看见了,立刻派人去追,但这些不懂武功的宫女、太监,哪里追得上已能飞檐走壁的武者?
没多久,他们就跟丢了。
应嫔妃将宫中所有人都派了出去,却始终没有消息。
“快,再去找,一定要把攸儿找回来!”
应嫔妃急忙吩咐,话音刚落,一回头却见李成攸迈着轻快的步子跑了回来。
“攸儿!”应嫔妃面露喜色,话音未落,却瞧见随李成攸一同归来的宫女。
她认得这宫女,虽不知姓名,却识得是长公主身边贴身侍候的人。
应嫔妃心头一沉,暗想这孩子怕是又惹了事。
“殿下既已回宫,奴婢告退。”那宫女并不多言,行礼后便退下了。
宫女一走,应嫔妃脸色顿时转寒。
她伸出手,令道:“取藤条来!”
“娘娘……”阮香欲劝。
“取来!”
阮香不敢违命,只得匆匆取来藤条。
应嫔妃握藤条在手,一步步走向李成攸。
“娘。”李成攸绽出天真笑容,想蒙混过去。
应嫔妃冷喝:“过来!”
李成攸只得乖乖走近。
不多时,平湘宫中响起藤条破风之声,夹杂着应嫔妃的怒斥。
御书房内,李芸潜今日难得批阅奏章。
案上折子不多,皆经六部筛选,附有处理意见,只待他批个“准”字。若觉不妥,则另拟处理之法,直发六部执行,无须再议。
庆帝手段强硬,庆国在他手中皇权高度集中。
一阵轻捷脚步声近,候公公入内禀报:“陛下,方才的动静查明了,是四殿下。”
“哦?”李芸潜未抬头。
候公公续道:“四殿下习得轻功,在宫中飞檐走壁,故引起骚动。”
庆帝这才搁下奏折,抬眼看向候公公,难以置信:“李成攸?飞檐走壁?”
“是。”候公公亦觉惊异,然宫中多人目睹,确凿无疑。
庆帝默然,久久未语。
宫典每日皆上报李成攸的习武进展,正因如此,他才倍感惊讶——李成攸习武不足二十日,宫典今日方授其飞云步,他竟能飞檐走壁!
这意味他已入武品。
“武学天赋竟如此之高?”庆帝微蹙眉头,“传宫典来。”
片刻后,宫典入殿行礼:“陛下。”
庆帝注视着他,问道:“你确定是今日才教李成攸轻功的?”
“是。”宫典应道。
“那你可知,他已入品了?”
“知道。”宫典再次应声,那张一直如死水般僵硬的脸上终于浮现笑意,眼中涌动着难以抑制的欣喜,“四殿下天赋异禀,是万中无一的武道奇才!”
这并非奉承,而是事实。
作为李成攸的师父,宫典自然清楚这位徒弟天资卓绝、进步神速。然而,当他得知李成攸竟能如此迅速地初步施展飞云步时,内心依旧震撼不已。
“陛下,臣必将倾囊相授,竭尽所能教导四殿下。”
宫典郑重承诺。
四皇子是他生平所见最具武学天赋之人,尽管自知实力有限,未必配得上做李成攸的师父,他仍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可庆帝却缓缓开口:“从明日起,你就不必再去教他了。”
“陛下,臣……”
宫典心头一紧,以为庆帝是嫌他不够资格,欲为李成攸另择良师。然而庆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彻底愣在原地。
“候公公,去平湘宫传旨:四皇子李成攸顽劣成性,屡教不改,罚禁足半年。”
……
平湘宫内。
应嫔下手不轻,实在是怕他闯下大祸。
李成攸心里明白,也并不怨恨。将心比心,若他是父母,见自己孩子如此顽劣,恐怕也免不了动手。
可他别无选择,一切只为活下去。
若不惹事,名望积累便极为缓慢;唯有如此,才能迅速变强。而若积累贤名会引来猜忌,那便只能积累恶名。
名声越差,他反而越安全。
“疼吗?”阮香动作轻柔,眼中带着几分心疼。
李成攸是她们几个宫女看着长大的,早已视作亲弟,既疼爱又无奈。
“殿下,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您往后还是收敛些吧。”
她顿了顿,又道:“您也别怨娘娘,她其实……并不愿打您。”
“阮香姐,我懂的。”李成攸语气平静,转过头,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
阮香为他敷好药,浅浅一笑:“殿下什么都明白,就是不改。”
“嘿嘿。”李成攸也跟着笑了。
突然响起的系统提示音,令李成攸一怔。
情绪值虽不多,却来自庆帝。最关键的是那“忌惮”二字,如粗体标注般,格外刺眼。
“啥情况?这就开始忌惮了?”
李成攸想不明白。
他做的每件事看似冲动,其实都经过周密安排。今天的行动,他早预想过庆帝可能的反应,既是为了迅速积累名望,也是想展示自己的武道天赋,为日后进入军营铺路。
可庆帝居然忌惮他?
李成攸实在无语。他知道庆帝素来谨慎,对任何可能威胁皇权的事都格外敏感,却没想到竟到了如此离谱的程度。
‘你一个大宗师,忌惮我个五岁小孩?没搞错吧!’
李成攸气得想骂人。
他一切行动都以保命为首要目标,想早点离开京城也是为此。
即便如此,竟仍被庆帝视为威胁。
他知道庆帝多疑,却没想到多疑到这个地步。
“殿下怎么了?”阮香见李成攸表情难看,以为他身体不适,连忙询问。
“没事。”李成攸摇头,心里憋闷。
他隐约感到不安,象有什么事要发生。
果然,两刻钟后,候公公带着皇帝口谕来了。
应嫔妃领着李成攸跪下听旨。
“陛下口谕:四皇子李成攸性情顽劣,屡教不改,罚禁足半年,不得外出,钦此。”
“臣妾(儿臣)领旨。”
应嫔妃脸色发白,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公公,陛下……还说了别的吗?”她悄悄将一片金叶子塞给候公公。
候公公这回不敢收,急忙退后两步。
他虽贪财,但更惜命。
临走前低声提醒:“陛下已命宫典暂停授课。娘娘不必过于忧虑,只要四殿下安心禁足便好。”
“多谢公公。”
候公公离去前看了眼李成攸,无奈摇头。
作为皇帝身边的老人,他比旁人想得更深。
人走后,应嫔妃腿一软,差点摔倒,被碧玉扶住。
半晌,她才缓过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儿子,语重心长道:“攸儿,听娘的话,这半年乖乖待着,别乱跑。”
李成攸轻轻点头。
他始终平静,既不愤怒,也不委屈。
这事让他看清了庆帝的底线,也对未来的路更明确。
说不生气是假的。
庆帝这旨意,表面罚他乱跑,实则另有缘由。这借口骗别人还行,骗不了他。
‘打了太子只禁足三日,因为这根本不重要,也威胁不到他,而武道天赋就不同了……’
李成攸心中苦涩。
他意识到自己错估了庆帝的胸襟,今日之举反而弄巧成拙。
若只是打骂倒还罢了,偏偏对方既不责打也不斥责,只以这般方式令他难堪。
不仅让宫典停了授课,更罚他禁足半年!
这简直是要断他的前路。
半年无法外出,名望便难以快速积累,若一直困在平湘宫中,哪怕十年也攒不下多少名望,离他的目标只会越来越远。
‘庆帝,此仇我记下了!’
李成攸心中愤懑,却不得不低头——他并非孤身一人,他还有母亲。
以他对庆帝的了解,若自己再不安分,恐怕应嫔妃也会受他牵连。
……
“攸儿,你别嫌娘罗嗦,这半年你就安分待在平湘宫,想吃什么、玩什么都可以,只是不能出去,别再惹事,好吗?”
这一次,应嫔妃没有斥责,而是语重心长地劝道。
在她心中,李成攸不仅是她怀胎十月所生的骨肉,更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自五年前那场刺杀之后,应嫔妃已对这座皇宫彻底心冷,她所做的一切,只为护着孩子平安长大。
打也打过,骂也骂过。
李成攸大多时候都乖巧懂事,偶有顽皮,事后也肯认错。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孩子虽调皮,心性却不坏。
若这里不是皇宫,若她不是嫔妃,李成攸也不是皇子,她或许不会如此严厉——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如此。
她俯下身,郑重地望向自己的儿子。
李成攸从她眼中读出了深切的忧虑与疲惫。
那仿佛一触即碎的神情,让他心头沉重。他沉默良久,终于重重点头:“孩儿记住了。”
“攸儿真乖。”应嫔妃轻抚他的脸,露出温柔的笑。
孩子顽皮,算错吗?
五岁年纪,爱跑爱闹,在家中嬉戏,又何错之有?
即便是惩戒,禁足半年也实在太重。
应嫔妃并不聪慧,她生性纯善,虽历经世事磨砺,许多事早已看不透彻。
她只知道,这次是禁足半年,若再触怒皇帝,下次只会罚得更重。
这深宫之中,没有夫妻之情,也无父子之恩,一切皆冷如冰霜。
“母妃不必忧心,孩儿会懂事的。”
李成攸伸出小手,轻轻抚过应嫔妃憔瘁的面颊。
孩子的体贴最能慰借人心,应嫔妃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是,我们攸儿最懂事了。”
她实在倦了,又叮嘱几句后,便转身回房休息。
李成攸睁着山葡萄般乌亮的眼眸,静静望着前方,心中已有计较。
‘看来确实得收敛一阵了。但真要老老实实蛰伏半年?绝无可能。’
迅速提升实力是他首要目标,这一点高于一切,绝无妥协馀地。
李成攸不会明着抗旨,那只会让处境更糟,却不代表他会束手无策。
‘庆帝的底线在于掌控,只要不脱离他的掌控,便能顺他的意。’
系统的提示随即传来。
李成攸唇角掠过一丝冷笑。
他心知肚明——庆帝自以为拿捏住了他,以为停了武道课业,就能遏制他的成长。
可千算万算,终有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