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没有冰冷的铁栏杆，没有刺骨的寒风。
一缕温暖的阳光，通过营房窗户的缝隙，调皮地跳在莉莉的鼻尖上。
她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耳边是同伴们平稳安详的呼吸声。
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温暖得让她想哭。
这不是梦。
她真的，在一个有屋顶，有床，有被子的地方，安安稳稳地睡了一整夜。
“醒了？”
下铺传来米娅的声音，她已经穿戴整齐
“恩……”
莉莉坐起身，看着营房里陆陆续续醒来的同伴们，大家脸上都带着和她一样的，混杂着迷茫与安心的表情。
“起床吧，”
米娅的声音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过的主心骨，“该去吃早饭了。”
早饭。
这个词，象一道魔咒，让所有刚睡醒的亚人少女，肚子都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她们笨拙地学着米娅的样子，叠好被子，穿上那套灰色运动服，排着队，走出了营房。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却无比清新。
眼前的一切，在白天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震撼。
巨大的钢铁围墙如山脉般矗立，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口号声，一队队穿着同样制服的士兵，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跑过。
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她们从未见过的，名为“朝气”的东西。
这里的一切，都和她们认知里的世界，截然不同。
米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敬畏与紧张，领着身后这群象受惊小兽般的同胞，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昨晚的食堂，是为她们专门准备的。
而今天，当她们走到门口时，才发现里面早已人声鼎沸。
数百名和外面训练时穿着一样制服的士兵，正坐在长长的餐桌前，一边吃着早饭，一边低声交谈。
当米娅领着五十多名亚人少女走进食堂的瞬间。
嗡——
嘈杂的食堂，仿佛被人按下了静音键。
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刷！
莉莉和阿呜这些胆子小的，瞬间就躲到了米娅身后，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完了！
她们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在艾泽瑞亚，当一个人类，用这种眼神盯着一个亚人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们比谁都清楚。
那是审视货物的眼神，是看待猎物的眼神，是混合着贪婪、欲望和鄙夷的眼神。
她们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低下头，不敢与任何一道目光对视，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呵斥与侮辱。
然而……
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食堂里依旧安静，但那数百道目光中，却并没有她们熟悉的恶意。
没有厌恶，没有贪婪，没有鄙夷。
那是一种……她们完全无法理解的眼神。
充满了强烈的好奇，惊讶，甚至……还有一丝……喜爱？
喜爱？！
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在所有亚人少女的脑海中同时冒了出来。
人类……喜欢亚人？
这怎么可能？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离谱！
就在她们不知所措时，食堂里的寂静被打破了。
“咳咳！”
一个看起来象是军官的人，站起来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都看什么看！吃饭！不许交头接耳！”
士兵们立刻收回了目光，但食堂里的气氛，却变得古怪起来。
他们虽然低着头吃饭，但所有人的耳朵，都竖得比兔子还长。
眼角的馀光，更是控制不住地往门口那群不知所措的少女们身上瞟。
“排队，打饭。”
米娅顶着巨大的压力，小声对身后的同伴们说。
她领着一群鹌鹑似的少女，小心翼翼地走到打饭的窗口前。
窗口后，那个膀大腰圆的炊事班长，看到她们，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嗓门洪亮。
“姑娘们，今天早上是肉包子、白粥、还有煮鸡蛋！管够！”
她们颤颤巍巍地拿起餐盘，看着那一个个白白胖胖，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被夹进盘里，看着那金黄色的煮鸡蛋滚进碗里，感觉象在做梦。
排队的过程中，一个年轻的士兵端着餐盘路过，或许是太紧张，不小心撞到了犬耳少女阿呜的肩膀。
“啊！”
阿呜吓得惊呼一声，手里的餐盘差点掉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
那士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连忙道歉，比阿呜还要紧张，“你没事吧？没烫到吧？”
阿呜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那个比自己高一个头，满脸歉意的人类士兵，大脑一片空白。
她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她知道对方在道歉。
他……在向我道歉？
因为不小心撞到了我？
周围的士兵们，投来了看好戏的哄笑声。
“哈哈哈，张浩，你小子行不行啊，看把人家小姑娘吓的！”
“就是，看到真猫娘，路都不会走了？”
“完了，回去等着写一万字检讨吧！”
这些哄笑声里，没有恶意，只有善意的调侃。
阿呜的耳朵动了动，她那远比人类伶敏的听力，捕捉到了更多细碎的，压低了声音的议论。
“卧槽……真的是猫耳朵，你看那个，还在动……”
“还有尾巴！我的天，这辈子没想过能见到活的！”
“那个犬耳的也好可爱啊……想摸。”
“感谢陈凡大佬，感谢国家，这波福利，我能吹一辈子！”
“喜欢的情绪……？”
阿呜的脑子彻底宕机了。
她能闻到人类散发出的情绪味道。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头顶那对毛茸茸的犬耳，又看了看身边莉莉那对不安抖动着的猫耳。
这些在艾泽瑞亚大陆，被视为低贱、卑微、可以随意买卖的像征。
在这里……
在这些强大的士兵眼里……
是……可爱的，喜欢的？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那些正在吃饭的士兵。
他们确实在偷看。
但那眼神，就象……就象村里的孩子，看到刚出生的小奶猫一样。
充满了新奇、喜爱，还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想要靠近却又不敢的笨拙。
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而又温暖的感觉，包裹了阿呜。
她端着餐盘，跟着米娅，找到一个空桌子坐下。
她拿起一个肉包子，狠狠咬了一口。
鲜美的肉汁在口中爆开。
真香。
她看着周围那些正在吃饭的士兵，又看了看自己餐盘里丰盛的食物，再看了看身边那些同样在狼吞虎咽，但脸上却带着迷茫和窃喜的同伴们。
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但这一次，她没有哭出声，只是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食堂的角落里。
陈凡和周司令也在吃着同样的早餐。
“看来，她们适应得不错。”
周司令喝了一口粥，目光扫过那些正在埋头吃饭的亚人少女。
“士兵们的情绪，也控制得很好。”
陈凡笑了笑，咬了一口包子：“司令，您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有趣？”周司令挑了挑眉。
“在她们的世界，她们是商品，是奴隶，是底层。
在这里，她们是国宝，是需要被小心呵护的‘纸片人’。”
陈凡的目光落在那个一边哭一边笑的犬耳少女阿呜身上，
“这种身份上的巨大反差，比任何语言和承诺，都更能让她们产生归属感。”
周司令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文化冲击，也是一种武器。”他评价道，“而且，效果拔群。”
确实。
没有什么，比让一群从小在歧视和压迫中长大的孩子，突然发现自己成了“万人迷”，更能摧毁她们旧有的世界观，并心甘情愿地拥抱一个全新的世界了。
“第一步，攻心，已经完成了。”
陈凡放下吃了一半的包子，“接下来，该进行第二步了。”
周司令看向他：“什么？”
陈凡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知识，就是力量。”
“是时候，让她们见识一下，什么叫……九年义务教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