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气味萦绕鼻尖。
关念不知道醒来是几点,也忘了自己多久睁开了眼。
周围一首有人进进出出,偶尔有别人的交谈声,距离最多不超三米,可听来又恍如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
她虚睁几秒,沉沉合上眼。
我,为什么会在医院?
她问过自己几次,可又一时得不出答案。身体太累了,在学校不曾好好休息。
如果可以,允许我在这里躺一会儿吧。
“先生,您女儿体征己经恢复正常”
“病因,就是这个,血管迷走性晕厥。通俗来说就是受了刺激,神经系统反应过度。心率减慢同时血管扩张,大脑血供不足便出现了这种情况。”
“总之不是什么大问题,监护数据正常,至于刺激来源我们急诊无法确认,之后转到精神科需要您私下再和孩子沟通一下。”
“没事,不用谢,都是我该做的。”
“喂,哦,何警官吗?嗯,我在医院,我安抚一会儿孩子就去警局”
“我”
呜咽骤起。
关念意识朦胧间,感觉门外一首有人在低声交谈。尽管他们说话很小声,她还是听了七七八八,毕竟床位离门口较近。
一切话语都不进脑子,她只是呆呆躺着。
后知后觉发现,里面有个声音很熟悉。
当病室门再度被推开,她终于不再闭眼,挣扎着起身,微喘着气看向门口错愕的男人。
“爸”
点滴不断走着,冰凉感在手臂上游离。
关峥出差只出去了几天,可关念却感觉父亲看起来苍老了许多,苍老到她不禁怀疑起自己究竟在病床上躺了多久。
“爸,我怎么在这?我是上课上晕了么?”关念喃喃,迷茫的眼神再度刺痛关峥。
许芳琳的尸体己经被警方收走,说是遭遇走投无路的在逃杀人犯入室抢劫,同一栋楼许多人都被祸害。
当犯罪分子入侵楼上住户家门时被警察逮捕。
关峥收到妻子惨死、女儿晕厥的消息时,当即暂停在京市的商业洽谈赶回渭文。
实际上,他现在也和关念一样。
恍惚,极致的恍惚。
我为什么在医院?
我为什么在警局?
我的妻子,为什么在太平间?
白布静默披盖其上,连一缕发丝都不曾漏出。警察说,犯罪分子手段极其残忍,许芳琳面容彻底毁坏,让他最好不要去揭开看。
屋里一片狼藉。
沙发被割破,血液洒得到处都是,桌椅横飞。
只看一眼关峥就能想象当时孤身在家的许芳琳遇到这等残暴的杀人狂魔时,遭受了何等折磨。
她死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看到母亲尸体的念念,当时又在想什么呢?
如果自己没有出差,如果自己早一点回家,如果防盗门的锁芯再复杂一些,如果
如果,有如果。
他没有沉默太久。对上女儿双眸,勉强挂起一抹笑,走上前走。
他拉起关念输液的手,就像小时候无数次睡前哄女儿睡觉那般,压抑情绪轻声道:“没事的,你好好休息,过两天再去上学。”
女儿因为创伤应激暂时忘了母亲惨死的模样,他暂时也不想再刺激她。
既然忘了,那就,短暂地从这片泥潭里抽身吧。如同恢复正常生活般。
又能抽离多久?
关峥不清楚。太多,太多事,想不清楚。
雨声传不进关上窗的病室,关念茫然地看着手背的针,“嗯”了一声。
—
关念第二天便回到了学校。
手机不知怎地没在身上,应该是还在班主任办公室。
她想联系母亲,却被关峥制止。说是母亲最近加班太累了,不要打扰她休息。
校门栽着几棵桂花树,这个时节枝繁叶茂,只是阴沉雨幕下原先喷薄的绿意也愁云惨淡,似被丢进水中的水彩画。
她撑着伞,在进校门前下意识回头。
校门马路对面有个支楞红伞给摊位遮雨的老爷爷。
这个爷爷,一中的人都认识。
卖的糖葫芦很甜,很甜。
虽然很多人调侃国人对于甜品的最高评价是不甜,不过高中生压力大的情况下来上一根甜甜的糖葫芦,咬破酸甜山楂,糖衣裹上舌尖,瞬间就有了幸福感。
幸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她忽然很想走去买上一根。其实关念己经很久没买过糖葫芦了,可又莫名感觉最近在哪吃过。
伞微动又止,她没来得及迈出步子。
“关念?”
是班主任的声音。
关念恍然抬头,对上校门口正出门的班主任那探究的眼神。
她没控制住发了下抖。雨被风追着扑上身子,太冷了。
班主任笑了笑,“关念,住院时间有点久了。诊断单不用给我,你爸跟我请过假了。不过”
“你的成绩,在下降哦。”
渭文一中,是渭文市数一数二的高中。这里很纯粹,几千个学生日日夜夜渴求的就一件事。
成绩。
也正因如此,关念当时请假绝口不提自己身体的难受,只是说,“影响到学习状态”。
当然,现在她不太记得自己为什么请假了。
雨幕里,她点点头,没再去看身后只有十几米距离的糖葫芦摊,从班主任身旁擦肩而过。
—
「渭文一中是市重点高中,学生们都很优秀,不仅成绩优异,更拥有强大心理素质。」
这个说法渭文许多人都知道,但会有人疑惑,“如何佐证呢?”
很简单。
「一中的学生,不会自杀。」
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再松懈、差劲的学校,也总有学生因为大大小小心理问题想不开而寻短见。
一中的优秀学子断然不会如此,大家清楚自己的目标,清楚自己的未来要靠当下去把握,他们奋发进取,积极向上,绽放青春光彩
一间间教室整齐排列,上课期间唯余死寂。只有讲台上老师激昂的声音洋溢出门,笔尖被手部力量带动,在白板上喷着墨。
关念坐回座位,伞随手搭在教室外窗台。
同桌刘青绫担忧地看了眼关念,见她神态自若,暗暗松了口气。
看样子许阿姨没出事。
她再度抬头,明明只过去了几秒却感觉白板上细密的公式己经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