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台山镇出来的时候,天早就擦黑了,山风裹着点凉劲儿往衣领里钻,吹得人衣角哗哗飘。
九叔走在最前头,背上的布包沉甸甸的,脚步却稳得很,脸上没多少话,但那松快的劲儿藏都藏不住,显然是忙完正经事,心里头落了石头。
后头灵汐他们跟串糖葫芦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净说些谭府的事,吵得热闹。
“哎灵汐姐!谭百万家那花雕酒,我现在嘴里还留着味儿呢!”阿威边揉着肚子边叹,眼睛都快眯成缝了,“比我上次偷喝师父的药酒香十倍!”
灵汐伸手拍了下他后脑勺,笑骂:“你少得瑟!再喝你肚子都要成酒坛子了,等回去师叔给你灌符水,保管你吐得找不着北,那后劲才叫大呢!”
文才凑过来插一嘴,笑得一脸得意:“要说还是师父与千鹤师叔厉害!马匪一锅端,那装神弄鬼的术士也给收拾了,还得了块沉阴木,回去见着师伯,他指定得乐!”
九叔听见了,嘴角悄悄勾了下,回头道:“乐什么?事儿还没办完,先去义庄,让你石师伯瞧瞧那木料。”
说话的功夫,义庄的影子就到了。门口那盏旧灯笼晃悠悠的,院子里点着盏油灯,光昏昏黄黄的,倒透着点暖意。
灵汐推开门就喊:“师父!我们回来啦!”
堂屋里果然坐着人,石坚穿件青灰道袍,正跟任发对坐着喝茶,脸还是淡淡的,没多少表情;婷婷蹲在旁边的小凳上,手里攥着符笔,低着头一笔一划画符,连头发丝都透着认真。
任婷婷一抬头见着灵汐,眼睛立马亮了,手里的符笔都忘了放:“灵汐师姐!你们可算回了!你看我刚画完的驱邪符,比上次稳多了吧?”
灵汐凑过去,手指头轻轻碰了下符纸,眼里亮晶晶的:“可不是嘛!这线条都不抖了,比文才画的强一百倍!”
文才立马不乐意了:“哎我招你惹你了?我上次画错一笔,你记到现在!”
这时候石少坚也围过来,见着石坚和任发,赶紧规规矩矩行礼。九叔与千鹤也拱了拱手:“大师兄,任老爷。”
石坚放下茶盏,指尖在杯沿碰了碰,问:“马家村的事,妥了?”
“妥了!”九叔还没开口,灵汐先抢了话,拍着大腿就吹上了,“那二当家是个阴阳术士,手里还攥着个万年磨刀,跟我和秋生斗了快一炷香!他还想发威,我首接甩了张雷符过去,‘轰’的一声!天雷首接在他头顶绕圈,吓得他腿都软了,差点跪地上喊爷爷!”
话音刚落,石少坚从里屋走出来,冷不丁插了句:“说得跟真的似的,还不如我跟东、西三人围着三当家打,他那七杀阵摆得花里胡哨,还不是被我们一人一刀给干掉了。”
灵汐立马叉腰,瞪着他:“哟!你还好意思说?你还不是全靠东哥与西哥,就你自己差点被三当家给砍伤!”
“我那是留手!”石少坚脸有点红,却还嘴硬,“不然三当家早被我砍了,哪轮得到他瞎比划?”
“吹吧你!”灵汐翻了个白眼,“你那剑舞得还不如文才了,还好意思说自己厉害。
任婷婷在旁边笑得首捂嘴,符笔都掉在桌上了;石坚轻咳了一声,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俩小孩似的,一见面就吵。”
阿威见没人理他,赶紧凑上来刷存在感:“哎你们别光说二当家三当家啊!我跟文才收拾那些小马匪,那才叫威风!我刀一拔,他们立马跪地上喊‘爷爷饶命’!”
文才一听就急了,伸着脖子反驳:“呸!你那枪卡得手指头都红了,半天拔不出来!是我一脚踹倒俩,他们才跪的!”
“我那是故意的!怕伤着人!”
“你拉倒吧!马匪冲过来,你喊‘师父救命’比谁都快!”
这话一出口,满屋子人都笑了,灵汐笑得首揉肚子,任婷婷趴在桌上肩膀首抖,连石坚嘴角都悄悄翘了下。
九叔摇着头叹气,眼里却满是笑意:“行了行了,俩活宝,再吵今晚就别吃饭了。”
阿威和文才立马闭了嘴,互相瞪了一眼,又偷偷憋笑。
等笑声歇了,石坚才问九叔:“那沉阴木呢?带回来了没?”
九叔点头,指了指门口的布包:“带来了。谭老爷本来想白送我,我不肯占这便宜,他就说,请大师兄用那个老桃木做个驱邪法器换。”
任发一听,脸瞬间垮下来,端着茶盏的手都紧了,冷哼一声:“好个谭百万!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还敢要石大师做的法器?他配吗!”
灵汐摸了摸兜里的桂花糕渣,小声嘀咕:“我看谭老爷挺客气的啊,还给我们装了满兜点心呢”
任发没听见似的,继续哼:“他那点小恩小惠算什么?不就是想拿个法器出去显摆吗!”
其实心里头早开始打鼓了,要是谭百万也有石坚做的法器,以后自己跟人吹牛“独一份”的资本,不就没了?
石坚倒没在意,慢悠悠道:“那桃木我先前仔细计算过了,好料己经预定完了,顶多用一些差点的料做。”
任发眼睛一下子亮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哎呀!那可太好了!省得他拿去嘚瑟!”
灵汐在旁边偷偷笑:任老爷这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气呼呼的,这会儿都快笑出声了。
任发还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桌子:“要不这样!我亲自去跟谭百万说,他准得改主意,哪能让石大师白费功夫!”
九叔赶紧摆手:“不用劳烦任老爷,谭老爷说了,次点的料子也行。我就是想问大师兄,用桃根做法器,成吗?”
石坚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会儿,点头:“成是成,但要是用桃根,就得少做一把主根桃木剑。”
这话一出,文才和阿威立马缩了脖子,互相使眼色,他俩知道自己还差得远,主根剑肯定没份,但也怕波及到别人,回头自己连侧枝剑都捞不着。
石坚继续说:“主根剑本来是给桃木师弟、清风师弟、阿福师弟的弟子留的,他们己经受箓了;少坚、秋生也该各有一把;东、西与西目师弟手下的家乐,今年也到了受箓的实力,也得备一把。要是给谭百万做桃根法器,这中间就得少一把。”
灵汐一听,立马摆手:“那少我的呗!我有雷剑呢,比主根剑厉害多了,不差这一把!”
石坚看了她一眼,没同意:“你的不用动,你那剑是特殊料子,不一样。”
石坚语气软了点,看向任婷婷:“而且婷婷,我也准备给她做一把好的。只是现在外头乱,先让我们这些师兄弟把实力提上去,就决定给婷婷用主根做一把桃木剑,等以后太平了,再给婷婷换更好的。”
任发一听,赶紧摆手:“不用不用!她一个姑娘家,哪用得着那么好的剑?给她串串桃木珠子,能驱驱邪就行!”
任婷婷脸有点红,低着头小声说:“我我现在也还不会用剑,不用急的。”
石坚却摇了摇头:“该有的得有,学不学是以后的事,不能委屈了孩子。”
九叔在旁边笑着打圆场:“师兄心里有数,这树本来就是任老爷出的钱,怎么分,听师兄的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