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舒蜷缩在货车底下,用破旧的麻袋裹住单薄的身子。
夜露打湿了她的鬓角,冷得她牙齿不住打颤。
不远处的大通铺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她却连靠近都不敢——那里全是赤膊酣睡的粗汉,稍有不慎就会暴露女儿身。
尤其是那里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李二。
天刚蒙蒙亮,管事刺耳的哨声就划破了晨雾。
高云舒从车底爬出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疼。
她胡乱拍了拍沾满草屑的粗布衣裳,这是她唯一能蔽体的衣物,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一声声吆喝中,高云舒像个陀螺般转个不停。
她蓬头垢面,脸上特意抹的煤灰被汗水冲出一道道白痕,却连擦一把脸的工夫都没有。
高云舒拖着疲惫的身子排在队伍末尾,领到了一大碗稠粥和两个粗面馒头。
虽然管事为人刻薄,但在吃食上倒不克扣——他深知饿着肚子的伙计拉不动货。
高云舒蹲在车轮旁,狼吞虎咽地吃着热腾腾的早饭。粥里甚至还有几片咸肉,这让她差点哭出来。
一声声吆喝中,高云舒匆忙咽下最后一口馒头。
车队启程时,高云舒被安排在最后一辆车旁。
她的草鞋早就磨穿了底,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但她不敢喊疼,更不敢掉队——这条官道两旁常有流寇出没,落单就意味着死亡。
高云舒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推着沉重的货车。
车辙碾过碎石,扬起一片尘土,呛得她眼泪直流。
但在这泪眼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泉州城的轮廓,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他们衣衫褴褛,眼中却闪着野兽般的凶光——正是被萧砚舟击溃的倭寇残部。
两个护卫举刀迎战,却被倭寇一个照面就砍翻在地。
第一个护卫刚举起刀,就被削去半边脑袋,红白之物洒了一地;
第二个护卫转身要跑,后背被一刀贯穿,刀尖从前胸透出;
余下的护卫吓得魂飞魄散,丢下武器四散奔逃。
虽然倭寇被萧砚舟打的落荒而逃,但是他们对付商队护卫还是轻松至极。
掌柜的瘫坐在地,尿湿了绸裤,一柄倭刀已捅进他的肚子,搅了两下。
李二抄起扁担反抗,却被另一个浪人一刀劈在肩上,整条胳膊齐根而断。
他惨叫着倒地,很快被乱刀分尸。
千钧一发之际,万叔一把拽住高云舒的手腕:&34;丫头,跑!
两人扑进路旁茂密的灌木丛。
荆棘划破皮肤,高云舒却不敢出声,只能拼命跟着万叔往前爬。
身后传来倭寇的狂笑和垂死的呻吟,还有货箱被砸开的碎裂声。
高云舒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灌木丛中,万叔死死按住高云舒的肩膀。
两人屏息凝神,听着官道上的动静渐渐平息。
倭寇的狂笑、货箱砸裂声、最后是马蹄声渐行渐远。
当过了好一段时间,彻底确认没了声音,两人才敢摸回官道。
眼前的景象让高云舒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掌柜肥胖的身躯被开膛破肚,肠子拖出老远;
李二的脑袋滚在路边,眼睛还惊恐地大睁着;
几个护卫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在血泊中,有个年轻护卫的手还紧紧攥着折断的刀。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喉咙里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万叔铁青着脸,从尸体上扒下几件还算完好的外衣。
高云舒机械地套上沾血的外衣,突然发现万叔的右腿在流血。万叔!您受伤了!
月光惨淡,照在两人疲惫的脸上。
高云舒浑身一抖,不自觉地抓紧了万叔的衣袖:&34;那那前面官道上,会不会还有&34;
万叔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脸上的皱纹在月光下显得更深:&34;难说啊丫头。这些畜生被打散了,指不定躲在哪个山沟里。
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高云舒吓得一个激灵。
两人转向一条杂草丛生的山径
她回头望了眼身后那条洒满鲜血的官道,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34;乱世&34;。
山间小径崎岖难行,万叔折了根粗树枝当拐杖,每走一步都疼得直抽气。
高云舒脚上的布鞋早已磨破了底,露出几个脚趾,但她仍倔强地跟在万叔身后。
丛中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倭寇的咒骂声。
万叔一把将高云舒拉到树后,两人屏住呼吸。
几个狼狈不堪的倭寇仓皇逃窜,甚至没注意到近在咫尺的两人。
他们衣衫褴褛,有的还带着伤,完全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