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穿透奥卢森上空的雾霾，在虹雪间歇的天气里投下清冷的光束。
简报室内，六人不苟言笑、正襟危坐。
凯尔背后的水晶面板上，旧城区的势力分布图中，两个被高亮标注的局域——蛇牙帮和锈水兄弟会——正处于紧张的红色对峙状态。
“新任务。蛇牙帮近期的扩张，触犯了另一个帮派的传统地盘。双方在七号仓储区附近爆发了几次摩擦，规模不大，但已经影响到旁边的平民，造成了财产损失和人员恐慌。”
巴伦闻言，按捺不住地嗤笑：“锈水那帮老古董？他们不是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缩着头过日子吗？”
“正因如此，这次的反常才更值得注意。”凯尔沉稳地解释，“我们的任务是进行调停。需要让蛇牙帮的人收敛，也要安抚锈水兄弟会，确保旧城区不再发生大规模冲突，平民区的安全也必须得到保障。”
陆清玄安静地听着，心中思索：奥卢森的黑帮势力通常是分裂且狗咬狗的，维持一种动态的平衡。新时代，帝国事务繁忙，加之奥卢森势力盘根错节，不少黑帮与当地势力有染，因此黑帮的存在也就被暂时默许了。
当然，这并不是完全的纵容，如今官方与地方势力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官方需要地方势力维持相对的秩序、以减少官方在新时代初期的各种压力，而地方势力则需要官方保证自己的既得利益不受损。
奥卢森的黑帮像松散的兽群，弱肉强食，但也不能打得太上头，否则官方会管。
而锈水兄弟会是一个历史比一些新时代的官方机构还悠久的地头蛇组织，做着很多非法的零部件回收和黑市贩卖产业，虽是黑帮却很少惹事，分寸拿捏得很好。
“调停？要我说，直接把那帮疯狗全部剿灭了得了！”巴伦恶狠狠地说道。
“巴伦，”凯尔看了他一眼，“暴力是最后的手段。在奥卢森，很多时候，规矩比拳头更有用——至少在明面上。各位，各自准备一下吧。”
所有人安静点头。
……
陆清玄清楚，黑帮的实力并不强，只是过于滑溜，想要完全剿灭非得大规模出动治安队进行封锁不可。并且唇亡齿寒，若没有足够的理由，其他的地方势力一定会团结对抗。
官方暂时不愿大动干戈，希望能用最小的代价维持秩序。
和平酒馆。
坐落在一个相对偏僻的交叉路口，建筑低矮敦实，象一块被遗忘的铸铁。
在旧时代，这里曾是奥卢森临近的一个大帝国影响范围，常常被作为势力谈话、躲避仇敌的场所。
现在，和平酒馆只有门楣上镶崁着模糊的旧帝国徽记——映照着过去的辉煌，见证着时代的更迭。
推开厚重的木门，劣质烟草、汗渍的混合气味便粘稠地扑了上来。
灯光吝啬，仅有的几盏油灯在墙壁上摇曳，让人仿佛踏入一场幽灵的舞会。
酒馆左侧，锈水兄弟会的人沉默地浸在阴影里，粗布工装，体格魁悟，眼神冷硬。
为首的老者，他独自坐在桌旁，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绒布擦拭着一个精致的黄铜齿轮。
每一次摩擦声，在寂静中清淅可闻。
右侧，是蛇牙帮。他们人数更多，象一群躁动不安的鬣狗，服饰杂乱，但腰间却挎着统一的制式魔导武器，那亮光在昏暗里尤如掩饰不住的獠牙。
“毒牙”坐在最前，眼神阴鸷，粗壮的手指在桌面上不耐地敲打出声音。
双方相距不过数步，却又仿佛隔着一道深渊。
咿呀——
所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牵引至门口。
光，变了。
先是六道被拉长的影子，利剑般刺入酒馆中央的空地，冷峻而修长。
随即，六道身影在门口那束被尘埃割裂的光里缓缓显形。
等他们真正迈进来时，和平酒馆里暖不起来的灯油味，被冷得有点发酸的冬日气息压了下去。
官方的制服在昏光下不象平时那么干净利落，倒更象披着一层雾气的影子。
但肩章上的快反徽记依旧照人，象是专门为了提醒所有人：这六个人不属于这里，也不会给这里的混乱买帐。
锈水兄弟会那边的老者抬了抬下巴，像夜里碰见巡逻灯那种无奈的承认；而蛇牙的人，则象被掀了窝的野狗群，眼睛在油灯底下闪着不耐烦的光。
毒牙只把一半脸露在光里，嘴角挑得微微向上，却不是笑，更象是在等着看热闹会怎么开局。
凯尔在前，领着几人坐至中央木桌主位。
“人都到齐了。”
他沉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们到这里……各位清楚是什么意思。”
毒牙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种“嚣张”的气势。
凯尔接着道：“第七仓储区的冲突，必须立刻停止。法术波及平民，已经触犯到了我们的底线。今天，就在这里，谈妥。”
老者放下了手中的齿轮，声音沙哑：“凯尔队长，我们绣水只想安稳做生意。可蛇牙的人越了界，伤了人，坏了规矩。”
毒牙嗤笑一声，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空杯嗡嗡作响：“老东西，时代变了！别在这里摆弄你那套过时的腔调！奥卢森的天，早就变了！那几条仓库线，我们蛇牙要定了！识相的，就带着你的人，体面地滚！”
陆清玄心中一惊——上一个这么这么嚣张的还是黑骨家族，那时自己刚来奥卢森。
他摸了摸下巴，蛇牙帮的人不仅装备精良，似乎还有完整的产业供应，这确实有一定的嚣张资本。
巴伦额角青筋暴跳，隐隐在爆发的边缘。
凯尔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毒牙，声音沉稳却带着压迫力：“奥卢森的规矩，不是谁声音大就听谁的。蛇牙帮必须退出第七仓储区西侧，赔偿锈水兄弟会的损失，并对平民区的损伤，负起全部责任。”
“负责？”毒牙象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猛地站起身，他身后的手下也齐刷刷地向前逼近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魔导武器发出轻微的充能嗡鸣。
“凯尔队长，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
毒牙声音拔高，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他狂妄地指了指手下统一的制式武器，又蔑视地扫过锈水兄弟会那边杂乱的装备：“还是说，你还活在梦里？让我来告诉你奥卢森自古以来的、唯一的规矩——拳头，即是规矩！我们蛇牙占了，那就是我们的！想让我们吐出来？”
他冷笑着，一字一顿：“凭、什、么？”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油灯的火苗不再摇曳，仿佛也被这剑拔弩张的对峙所冻结。
锈水兄弟会众人面露怒容，手也摸向了随身的武器。
巴伦气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按耐不住。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也露出冰冷的杀意。
陆清玄摸着下巴的手停止了动作，心中的怪异感愈发强烈。
蛇牙帮当真不知道官方这次召集双方的目的吗？如此咄咄逼人，是在试探官方的态度……还是别有所图？新兴的势力、精良的装备，背后会有什么势力？还有，蛇牙头目跑哪去了？为什么来的是“毒牙”？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下一秒就要爆发冲突之际——
“嘀——！”
一声尖锐急促的通信提示音，从凯尔胸前的通信徽章中炸响，打破了死寂。
凯尔眉头一皱，低头查看。
仅仅片刻，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冷无比，仿佛有实质的寒霜在他脚下蔓延开来。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声音压抑着怒火：“就在刚才，一支装备精良的小队，袭击了第七仓储区的‘圣所疗养院’！他们驱赶了医护人员和病人，占领了那里！”
圣所疗养院？陆清玄一愣，那是奥卢森知名的私人医疗机构，从旧时代延续至今，拥有着奥卢森最好的医疗资源，饱受奥卢森上层人士和富商的青睐。
艾琳惊呼出声：“他们怎么能占领医院？！那里的病人需要持续治疔！”
巴伦也怒吼道：“杂碎，连医院都不放过！”
毒牙脸上的嚣张瞬间收敛，换上故作惊讶与无辜的表情。
他摊开双手：“凯尔队长，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们的人都可都在这儿，老老实实参加调停呢。大伙儿都看见了，我们可是连门都没出过。”
他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凯尔身上，带着些狡黠的试探：“疗养院被占？也许是他们自己内部出了问题，或者……是别的什么仇家？您也知道，奥卢森这地方，乱得很，可不能什么脏水都往我们蛇牙身上泼啊。”
凯尔面色阴沉如水。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毒牙，但毒牙的表情控制得极好。
巴伦气得几乎要冲上去，被洛伊拉住。
陆清玄心中暗叹，对方原来是在玩“声东击西”。
利用调停作为不在场证明，让他们即便怀疑也暂时束手无策。
而毒牙先前的嚣张根本就是表演，他的任务就是在调停现场故意激化矛盾，吸引官方和锈水兄弟会的全部注意力，为另一支小队的行动创造时机。
同时，调停任务在即，官方也会减少对毒蛇帮的关注，更方便他们行动。
而毒蛇头目之所以不来，要么是幕后指挥行动，要么是与其他势力接洽……
换言之，他们根本没把这次调停放在眼里。
凯尔强压怒火，沉声道：“是不是你们做的，调查之后自然清楚。
但发生在调停期间，蛇牙帮嫌疑最大！毒牙，你们所有人必须接受隔离审查！”
“审查？就凭着莫须有的嫌疑？”毒牙冷哼一声，语气不再强硬，“我们可以配合调查，但要扣下我们所有人？凯尔队长，你这可是会影响我们蛇牙帮做‘生意’的，后果你想清楚了吗？不如先问问你的上级，为了一个没证据的指控，值不值得把旧城区彻底搞乱？”
他这话带着威胁，但也留有馀地，将皮球踢回了官方，似乎认定了对方拿不出证据。
就在凯尔权衡利弊，准备先稳住局面，优先支持疗养院时——
一直沉默得象块石头的老者，缓缓放下他擦拭已久的黄铜齿轮。
齿轮落在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奇异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抬头，眼神冰冷：“凯尔队长，他们打第七仓储区，不是单纯的想占地盘。”
毒牙顿感不妙，厉声喝道：“老东西，你要胡说什么？”
老者并不理他，直视错愕的凯尔：“我在奥卢森打拼的时候，蛇牙帮算个什么东西？我在这呆了一辈子，什么事没见过？”
他伸出手指，慢悠悠地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水晶，推到凯尔面前的桌上。
那是记录水晶，可以录音录像。
“这是我一个躲在仓库夹缝的伙计，用命换回来的东西。”老者沉声道，“他们抢仓库时，不光抢稀有的魔法材料，还特意在找那些旧时代贵族才会收藏的怪东西。包括疗养院，也有他们要的物件。”
他冷笑着看向毒牙：“因为这里面，清淅地记录着：圣所疗养院的库房必须拿下，那里有我们急需的东西！”
毒牙彻底慌了神，气急败坏地吼道：“胡说！这是栽赃！”
栽赃么？可惜现在的魔导技术压根没有发展出能够欺骗官方的伪证……
凯尔一把抓住那枚符文记录仪，眼中寒光爆射尤豫与权衡瞬间消失。
他对着通信器，立刻汇报道：“指挥部！这里是凯尔！调停破裂！现已获得关键证据，蛇牙涉嫌抢劫特定稀有资源，并与当前圣所疗养院被占领事件有重大关联！”
“请求立即执行‘局域封锁’程序，切断蛇牙魔网通信和支持信道。”
毒牙和他手下最初的得意彻底消失。
局域封锁！这意味着他们老巢被围，后路被断，再多的算计在官方的力量面前也显得无比苍白！
凯尔结束通信，冰冷的目光扫过毒牙一行人：“在证据核实和上级命令下达之前，你们所有人，原地待命，不得离开和平酒馆半步！”
他话音落下，巴伦和莎夏已默契地移动位置，隐隐封住了酒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