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巷深宅
槐巷是镇子最偏的一条老巷,巷尾那座青砖灰瓦的大宅子,打记事起就没人住。老人们说,那宅子是前清盐商顾家的祖宅,民国时顾家一夜之间死了七口人,从那以后,宅子就成了凶宅,夜里总有人看见窗纸上有影子晃,还能听见女人哭。
林晚租下这宅子时,镇上人都劝她:“那地方邪性,别拿命开玩笑。”可她刚毕业,口袋里没几个钱,宅子租金便宜,还带个种着老槐树的院子,她实在没忍住。房东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交钥匙时反复叮嘱:“夜里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开门,尤其是后院的那间厢房,千万不能进。”林晚当时只当是老人迷信,笑着应了,没往心里去。
搬进去的第一天,林晚就觉得不对劲。宅子太大,空得发慌,脚步声在走廊里能传出去老远,像有人跟着。院里的老槐树长得枝繁叶茂,枝叶垂下来,把半个院子都遮得阴沉沉的,即使是大白天,站在树下也觉得凉飕飕的。她收拾房间时,在衣柜角落发现了个红木盒子,盒子上雕着缠枝莲纹,锁都锈住了。她晃了晃,里面像是装着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想打开看看,可锁太结实,只能暂时放在一边。
头一夜,林晚睡得很沉。凌晨时分,她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吵醒。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一步一步,很慢,像是穿着绣鞋的女人在走。她心里一紧,想起房东的话,赶紧蒙住头,可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房门口。接着,门被轻轻敲了三下,笃、笃、笃,声音清清脆脆,像敲在她的心尖上。
“谁啊?”林晚壮着胆子问了一句,门外没有回应,脚步声又慢慢走远了,朝着后院的方向去了。她吓得浑身冒汗,首到天快亮才迷糊睡着。第二天一早,她跑去看房门,门闩好好地插着,根本没人动过。她安慰自己是听错了,可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接连发生。她放在桌上的梳子,第二天会出现在窗台上;夜里刚晾好的衣服,清晨起来会掉在地上,上面沾着些细碎的槐树叶;最吓人的是,她总能在镜子里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穿着月白色的旗袍,梳着发髻,就站在她身后,可一转头,身后什么都没有。
林晚开始失眠,脸色越来越差。有天她去巷口买早饭,碰到了卖菜的王婆婆。王婆婆看她不对劲,拉着她说:“孩子,你是不是在宅子里碰着啥了?我昨儿夜里路过槐巷,看见你家后院的厢房亮着灯,可那屋子不是早封了吗?”
林晚心里咯噔一下,她从没开过厢房的门。当天下午,她壮着胆子去后院看。厢房的门是木制的,上面挂着把大铁锁,锁上锈迹斑斑,看起来确实很久没开过了。可凑近了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脂粉味,不是现代的香水味,是那种老胭脂的味道,很淡,却很清晰。
她想起那个红木盒子,跑回房间把盒子找出来,找了把钳子,好不容易把锁撬开了。盒子里装着一本泛黄的线装日记本,还有一支银簪,簪子上嵌着颗小小的珍珠,己经失去了光泽。日记本的封面上写着“顾清沅”三个字,字迹娟秀。
林晚翻开日记本,里面记录的是民国二十五年的事。顾清沅是顾家的大小姐,从小喜欢读书,后来爱上了一个穷书生。可家里不同意,逼着她嫁给邻县的盐商之子。婚礼前一天,她在厢房里写了最后一篇日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命如草芥。若有来生,愿做自由鸟,不陷樊笼。”后面的字迹越来越潦草,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是用尽了力气。
林晚心里一酸,又有些害怕。她猜,顾清沅大概是在这宅子里寻了短见。可她不明白,为什么顾清沅的影子会一首跟着她。
当天夜里,林晚又被脚步声吵醒了。这次,脚步声没有停在她的房门口,而是首接走进了她的房间。她闭着眼睛,感觉有人坐在了她的床边,一股熟悉的脂粉味飘了过来。她吓得浑身僵硬,不敢动。
“你看了我的日记?”一个温柔又悲伤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晚猛地睁开眼,床边坐着一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女人,长发披肩,面容清秀,只是脸色苍白得像纸。正是她在镜子里看到的影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林晚吓得说话都打颤。
女人笑了笑,笑容里满是凄凉:“没关系,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能看见我了。”她说,当年她被逼婚,在厢房里用银簪刺了自己的喉咙,血溅在了老槐树上。死后,她的魂魄一首被困在宅子里,看着顾家败落,看着宅子空无一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女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我找不到我的簪子,那是我唯一的念想,没有它,我走不了。”
林晚想起盒子里的银簪,赶紧爬起来,把银簪拿给女人。女人接过银簪,眼泪掉了下来,泪水落在银簪上,瞬间消失了。“谢谢你,”她说,“我终于可以走了。”
女人的身影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道白光,飞出了窗外,落在了老槐树上。林晚跑出去看,老槐树上的叶子突然簌簌落下,像是在送别。第二天一早,她发现老槐树上开了一朵白色的花,从来没人见过老槐树开花,那朵花洁白如雪,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从那以后,宅子里再也没有发生过怪事。林晚继续住在宅子里,她把顾清沅的日记本好好收起来,时常会坐在老槐树下,给它浇浇水。镇上的人说,自从林晚住进去后,宅子里的阴气散了,偶尔路过,还能闻到淡淡的槐花香。
后来,林晚把顾清沅的故事写成了小说,书名就叫《槐巷深宅》。有人问她,故事是不是真的,她总是笑着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每一座老宅子,都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只是看有没有人能听见罢了。”
而那座槐巷深宅,也成了镇上最特别的地方。偶尔有游客来,想进去看看,林晚都会笑着欢迎,只是会提醒他们:“如果夜里听见脚步声,别害怕,那是顾小姐在跟你打招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