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骨笛引(1 / 1)

骨笛引

民国十七年,晋北雁门关外有个靠山的村子叫黑石坡,村里世代以挖煤为生。煤窑深处阴寒,挖煤人都信“窑神”,下井前必摆酒祭拜,可自打村西头的老煤窑塌了之后,村里就开始怪事不断——每到午夜,总能听见窑口方向传来断断续续的笛声,像极了用骨头做的笛子吹出来的,又尖又涩,能勾着人的魂往黑夜里走。

村里有个叫陈三的年轻人,爹娘死得早,跟着叔伯在煤窑里讨生活。他胆子大,不信邪,总说那些听见笛声的人是吓破了胆。这天夜里,陈三刚从新窑上歇工回来,就听见村西头传来笛声,比往常更清楚,像根细针似的扎进耳朵里。他抄起墙根的镐头,骂骂咧咧地往老窑口走,非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老窑口塌了快半年,堆着半人高的碎煤和黄土,月光照在上面,泛着一层冷森森的白。笛声就是从塌了的窑洞里传出来的,断断续续,时高时低,风一吹,还夹杂着细碎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里面走路。

“哪个兔崽子在里头装神弄鬼?出来!”陈三朝着窑口喊了一嗓子,回声在山谷里荡开,笛声却没停,反而更响了些,像是在故意勾他。

陈三血气方刚,哪受得了这个,弯腰就往窑口的缝隙里钻。窑塌了之后留了个窄缝,刚好能容一个人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一股子霉味混着煤尘味扑面而来,脚下的路坑坑洼洼,时不时能踢到些碎骨头——都是以前挖煤时埋在里面的野狗或人的骨头,黑石坡的煤窑底下,从不缺这些。

走了约莫百十步,前面忽然亮了点微光,笛声就是从那里来的。陈三握紧镐头,慢慢挪过去,只见一个穿灰布衫的少年,背对着他坐在一堆煤渣上,手里拿着一根白森森的笛子,正低着头吹。那笛子约莫半尺长,泛着骨头特有的冷光,一看就知道是用大腿骨做的。

“你是谁家的娃?大半夜在这鬼地方吹笛子!”陈三喝了一声。

少年停下吹奏,缓缓转过头来。陈三一看,吓得往后一趔趄,手里的镐头“当啷”掉在地上——那少年的脸惨白如纸,眼睛里没有黑眼珠,只有一片浑浊的白,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更吓人的是,他的左胳膊空荡荡的,袖子垂在一边,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扯掉了。

“我在等你。”少年开口,声音又细又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要找我的胳膊。”

陈三魂都快飞了,转身就想跑,可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少年站起身,手里的骨笛又响了起来,这次的笛声更尖,像是在哭,听得陈三头皮发麻,眼前开始发黑,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些奇怪的画面——漆黑的煤窑,坍塌的支架,还有人在喊救命,声音撕心裂肺。

“记起来了吗?”少年走到他面前,白眼珠死死盯着他,“去年冬天,老窑塌的时候,你把我推下去的。”

陈三浑身一颤,那段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猛地涌了上来。去年腊月,他和同村的少年狗剩一起在老窑下工,走在最后的狗剩被松动的煤块砸中了腿,哭喊着让前面的陈三拉他一把。可当时窑顶的碎石还在往下掉,陈三怕被埋在里面,犹豫了一下,还是狠狠心把狗剩往后面推了一把,自己疯了似的跑了出去。没过多久,老窑就彻底塌了,狗剩的尸体一首没挖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怕”陈三声音发颤,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我知道你怕。”少年笑了笑,笑容里全是怨毒,“可我疼啊,塌下来的石头压着我的腿,压着我的胳膊,我喊了你一晚上,你都没回头。我的胳膊被石头砸断了,埋在里面,我找不到它了。”

骨笛的声音越来越急,陈三感觉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来。他看见少年空荡荡的左袖里,慢慢渗出黑色的血,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腐蚀地面。

“你帮我找回来,好不好?”少年的声音忽然变得哀求,“找到我的胳膊,我就放了你。”

陈三哪敢拒绝,连连点头。少年的骨笛停了,陈三终于能活动了,他哆哆嗦嗦地捡起镐头,在煤渣堆里刨了起来。里面的骨头很多,有粗有细,有动物的,也有人的,摸上去又凉又滑,陈三每刨一下,都觉得心脏要跳出来。

不知刨了多久,镐头忽然碰到了什么硬东西,发出“笃”的一声。陈三心里一紧,小心翼翼地把周围的煤渣拨开,只见一根发白的人骨躺在里面,上面还沾着碎肉和煤尘,正是一根胳膊骨,断口处参差不齐,显然是被硬生生砸断的。

“找到了找到了!”陈三颤抖着把胳膊骨递过去。

少年接过胳膊骨,捧在怀里,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他的白眼珠里,慢慢渗出了红色的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胳膊骨上。“谢谢你。”他说,声音变得温柔了些,“现在,该你陪我了。”

陈三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跑,少年忽然扑了上来,冰凉的手指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陈三感觉一股寒气从脖子钻进身体里,浑身的血液像是要凝固了。他拼命挣扎,可少年的力气大得惊人,掐得他越来越紧,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耳边又响起了那刺耳的骨笛声。

就在陈三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敲锣的声音,还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是村里的老支书带着人来了!原来村里人见陈三半夜没回家,又听见老窑口有动静,就知道他肯定是闯进去了,老支书赶紧带着人,敲着驱邪的铜锣赶了过来。

铜锣声一响,少年的身体猛地一震,掐着陈三脖子的手松了些。陈三趁机推开他,连滚带爬地往窑口跑。少年在后面追,嘴里发出凄厉的尖叫,手里的骨笛“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快撒糯米!”老支书见陈三跑了出来,赶紧喊了一声。旁边的人立刻把准备好的糯米往窑口撒去,糯米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灼烧什么东西。窑里面的尖叫越来越弱,最后终于没了声音。

陈三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脖子上留下了一圈乌青的指印,好几天都没消下去。他把在窑里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村里人都吓呆了,老支书叹了口气,说狗剩死得冤,肯定是怨念不散,才化作鬼物在窑里勾人。

第二天,老支书带着村里人去老窑口祭拜,摆了酒肉,烧了纸钱,还特意扎了个纸人,给纸人安上了一根用桃木做的胳膊,算是给狗剩“赔罪”。可从那以后,陈三就像变了个人,整天疯疯癫癫的,嘴里反复念叨着“找胳膊”“骨笛响”,有时候还会拿起一根木棍,模仿吹笛子的样子,吹出来的声音又尖又涩,和那晚的骨笛声一模一样。

没过多久,陈三就失踪了。有人说,他半夜又跑回了老窑口,被狗剩的鬼魂勾走了;也有人说,他在山里迷了路,掉进了深沟里。村里人找了他好几天,都没找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可怪事还没完。自陈三失踪后,黑石坡的午夜,还是能听见老窑口传来骨笛声,只是比以前更轻了,像是在很远的地方,又像是在人的耳朵边上。而且,每次笛声响起,村里就会有人家丢东西——不是鸡就是鸭,有时候还会丢件衣服,丢的东西旁边,总会留下一根细小的骨头,像是从什么动物身上拆下来的。

村里的人越来越怕,好多人都搬离了黑石坡,到最后,整个村子只剩下不到十户人家。老支书也老了,管不动事了,只能每天晚上敲着铜锣在村里转,试图驱散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有一年冬天,下了场特别大的雪,把老窑口给埋住了。从那以后,骨笛声就再也没响过。村里人以为事情终于过去了,可开春雪化了之后,有人发现老窑口的雪堆里,露出了两根纠缠在一起的骸骨,一根比较粗壮,像是个年轻人的,另一根比较瘦小,左胳膊的位置空荡荡的,旁边还放着一根断成两截的骨笛,和半只腐烂的鸡爪。

老辈人说,那两根骸骨,一根是陈三的,另一根是狗剩的。狗剩找了这么久,终于把陈三留在了身边,而那半只鸡爪,是陈三变成鬼之后,给狗剩“找”来的“胳膊”。

后来,黑石坡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彻底成了个空村。路过的人都说,夜里从村子旁边过,能看见两个影子在老窑口旁边晃悠,一个高一个矮,矮的那个手里拿着根骨头,高的那个在旁边低着头,像是在帮他找什么东西。风一吹,还能听见断断续续的笛声,又尖又涩,飘在空荡荡的山谷里,像是在诉说着两个少年永远解不开的怨仇。

首到现在,雁门关外的人还在说黑石坡的故事,劝诫家里的孩子,做人要存良心,不能见死不救,不然就算逃得过一时,也逃不过鬼魂的纠缠,早晚要被那骨笛声勾走魂魄,永远困在黑暗的煤窑里,再也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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