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蜡人偶
村北的废弃义庄，常年飘着股甜腻的腥臭味。最里侧的木架上，摆着七具半尺高的人偶，都是用黄蜡浇铸的，蜡皮里裹着模糊的人形轮廓，阳光一晒，蜡油就顺着轮廓往下淌，露出里面淡褐色的东西——老人们说，那是民国时瘟疫死的人熬成的尸蜡，人偶里裹着的，是没烧干净的尸骨，谁要是碰了，就会被尸蜡缠上，最后变成新的人偶。
我第一次见人偶“缠人”，是十七岁那年。那天我跟同村的虎子去义庄掏鸟窝，虎子眼尖，看见木架上的人偶蜡皮里嵌着枚银戒指，非要爬上去抠。我拽着他的衣角劝：“老人说这东西邪门，别碰！”他偏不听，踩着木凳伸手去够，指尖刚碰到人偶的蜡皮，就“嘶”地吸了口凉气：“这蜡怎么跟冰似的？”
话音刚落，那具人偶突然“咔嗒”响了一声，蜡皮裂开道缝，淡褐色的尸蜡顺着裂缝渗出来，像融化的猪油，滴在虎子的手背上。他想甩开，可尸蜡像有黏性似的，牢牢粘在皮肤上，还顺着手腕往胳膊上爬，没一会儿就缠住了他的小臂。虎子的脸瞬间白了，嘶喊着“疼！像有东西在咬我肉！”，我凑过去一看，他小臂上的皮肤竟慢慢变成了蜡黄色，血管像蚯蚓似的在蜡皮下蠕动，正往人偶的方向拽。
“快把他拉开！”村里的陈老汉扛着锄头路过，看见这场景，扔了锄头就冲过来，从怀里掏出把晒干的艾草，往虎子胳膊上烧。艾草一碰到尸蜡，就“滋滋”冒黑烟，散发出股焦糊味，虎子的惨叫更响了，小臂上的蜡皮竟慢慢剥落，露出底下溃烂的肉，肉里还嵌着几根细小的骨头渣——跟人偶里裹着的一模一样。
陈老汉把虎子拽到义庄外，用井水冲他的胳膊，溃烂的肉里渗出淡褐色的液体，跟尸蜡的颜色分毫不差。他蹲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那是‘养尸蜡’，当年瘟疫死了七个人，地主怕他们变成僵尸，就把尸体熬成蜡浇成人偶，说是‘封魂’，可实际上是养着他们的魂，等凑够七个活人，就把魂换进去，让死人活过来，活人变成蜡偶。”
虎子在家躺了半个月，胳膊上的溃烂处总也长不好，每天都要渗出些尸蜡似的液体，夜里还总说胡话，喊着“人偶要我补蜡”。陈老汉每天都来给他敷草药，可草药刚敷上就会变黑，像被尸蜡染了似的。首到第十五天，虎子的胳膊突然不疼了，可皮肤变得跟蜡皮一样硬，指甲缝里还嵌着点淡褐色的蜡渣——陈老汉说，尸蜡己经钻进他的骨头里了，最多再过七天，他就会变成第八具人偶。
村里的人这才慌了，围着陈老汉问办法。陈老汉说，当年熬尸蜡的地主家有本《封蜡录》，里面写着解尸蜡的法子，可地主家早就绝了户，只有义庄后院的地窖里，可能还藏着那本书。我们拿着火把往地窖走，刚下到梯阶，就闻到股更浓的甜腻腥臭味，墙壁上渗着淡褐色的黏液，像尸蜡在慢慢渗出来。
地窖最里侧的木箱里，果然藏着本泛黄的线装书，书页上沾着些蜡渣，封面上写着“封蜡录”三个黑字。陈老汉翻到最后一页，手指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念：“欲解尸蜡，需以‘活蜡’引之——取活人血混着尸蜡，涂在人偶上，诱魂离体，再以桃木钉封其七窍。”可没等我们细看，地窖的门突然“哐当”一声关上了，火把瞬间灭了，黑暗里传来“咔嗒咔嗒”的声，像人偶在慢慢爬。
“快摸黑出去！”陈老汉拉着我的手往梯阶跑，可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伸手一摸，竟是具蜡偶——比义庄木架上的大了一倍，蜡皮里的人形轮廓更清晰，甚至能看见凸起的肋骨。更吓人的是，蜡偶的手正抓着我的脚踝，尸蜡顺着裤管往上爬，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肤在变硬，像被蜡裹住了。
就在这时，虎子突然从黑暗里冲出来，手里举着根燃烧的木棍，木棍刚碰到蜡偶，蜡皮就“哗啦”裂开，里面滚出具小巧的尸骨——是个小孩的，骨头缝里还沾着些银渣，跟虎子想抠的那枚银戒指材质一样。“是他！”虎子嘶吼着，木棍往其他方向挥去，黑暗里传来更多“咔嗒”声，竟有六具蜡偶围了过来，每具蜡偶的蜡皮里，都裹着不同的尸骨，有的少了胳膊，有的没了腿。
我们连滚带爬地冲出地窖，把《封蜡录》紧紧抱在怀里。陈老汉翻书的手都在抖，翻到中间一页时，突然停住了：“还有个法子！当年地主熬尸蜡时，把自己的女儿也误熬进去了，那具嵌着银戒指的人偶，就是他女儿的——只要找到地主的尸骨，让他给女儿赔罪，尸蜡的魂就能散！”
我们按书里的记载，在义庄的佛龛底下挖，挖了半米深，果然挖出具 adult 的尸骨，手指上还戴着枚银戒指，跟人偶里的那枚是一对。陈老汉把尸骨摆在木架前，又把《封蜡录》烧了，灰烬撒在人偶上，嘴里念叨着“父债女还，别再缠活人了”。可刚念完，那具嵌着银戒指的人偶突然“啪”地掉在地上，蜡皮摔碎，里面的尸骨竟慢慢拼成人形，淡褐色的尸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变成了个穿旗袍的姑娘，姑娘的脸是蜡做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正对着地主的尸骨“咯咯”笑。
“不好！她要找替身！”陈老汉突然喊起来，姑娘的手突然变长，尸蜡裹着的手指抓向虎子，虎子想躲，可胳膊己经硬得抬不起来，皮肤变成了蜡黄色，指甲缝里的蜡渣开始往下掉。就在这时，村东的王婶突然冲了进来，她怀里抱着个襁褓，里面是刚满月的孩子——王婶的男人上周碰了人偶，现在己经变成了具蜡偶，放在家里的堂屋里。
“你放过他们，我给你送‘活蜡’！”王婶把孩子举到姑娘面前，孩子的皮肤己经开始泛蜡黄，显然也被尸蜡缠上了。姑娘的眼睛亮了亮，手伸向孩子，可就在指尖快碰到襁褓时，陈老汉突然掏出桃木钉，往姑娘的眉心扎去。桃木钉刚碰到蜡脸，就“滋”地冒黑烟，姑娘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开始融化，淡褐色的尸蜡顺着木架往下淌，把其他六具人偶也裹了进去。
我们以为这事就完了，可当天晚上，义庄突然亮起了火光。我们跑过去一看，虎子正举着火把，往木架上的人偶扔，嘴里还喊着“我让你们缠我！”。可火把刚碰到人偶，人偶就“哗啦”散开，里面的尸骨滚了一地，尸蜡顺着火光往虎子身上爬，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蜡皮，胳膊、腿慢慢变硬，最后竟真的变成了具半尺高的蜡偶，嵌在其他七具中间，蜡皮里还能看见他嘶吼的表情。
陈老汉蹲在地上哭，说《封蜡录》里还有句话他没念——“尸蜡过七，魂不可散，需以活人七命换之”。我们这才知道，从虎子碰人偶的那天起，我们就己经成了“祭品”，王婶的孩子、陈老汉，还有我，早晚都会变成蜡偶。
果然，三天后，王婶的孩子变成了具小巧的蜡偶，放在虎子蜡偶的旁边；一周后，陈老汉在自家炕上变成了蜡偶，手里还攥着半根艾草；现在，我的皮肤也开始变硬，指甲缝里渗出了淡褐色的蜡渣，夜里总能听见义庄传来“咔嗒”声，像人偶在等我回去。
昨天我去义庄，看见木架上己经摆了七具蜡偶，就差最后一具了。那具嵌着银戒指的姑娘蜡偶，正对着我“咯咯”笑，蜡皮里的银戒指闪着光，像在招手。我知道，我很快就会变成第八具蜡偶，跟他们一起摆在木架上，等下一个贪心的人来抠银戒指，把这恐怖的循环，继续下去。
夜里，我摸着自己变硬的胳膊，突然想起陈老汉说的话——当年地主熬尸蜡，是为了防止瘟疫扩散，可最后却养出了尸蜡魂。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解咒的法子，我们能做的，只是等着变成蜡偶，等着下一个“祭品”，这义庄里的尸蜡人偶，永远都凑不齐，永远都在等新的“住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