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扣魂
村西的枯井旁，埋着块裂成两半的血玉。玉是羊脂白的底子，却渗着暗红的血丝，像凝固的血裹在里面，太阳一晒，血丝会顺着裂纹慢慢动，风一吹，井里就传来“呜呜”的声，像女人在哭。村里的老人说，那是清朝末年地主家小姐的玉，当年她和长工私通被发现，地主把长工沉了枯井，又把小姐的玉砸裂，一半埋井旁，一半塞进小姐嘴里，说“让她跟那穷小子的魂，永世隔着口井见不着面”，可打那以后，井边就总出人命。
我第一次见血玉“勾人”，是十七岁那年。那天我跟同村的阿梅去枯井边挖野菜，阿梅看见井旁的土里露着点白，伸手一挖，竟把那半块血玉挖了出来。玉触手冰凉，血丝在阳光下透着诡异的红，阿梅拿在手里把玩，说“这玉真好看，带回去挂着”。我劝她赶紧埋回去，老人都说这玉邪门，她偏不听，把玉揣进兜里就往家跑。
当天傍晚，阿梅家就传来尖叫。我跑过去一看，阿梅正把自己的手往灶膛里塞，手背被烧得焦黑，却像没知觉似的，嘴里还念叨着“玉要血给它血”。她娘拼命拽她，可阿梅的力气大得吓人，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兜里的血玉，血丝正顺着玉的裂纹往她手上爬，像活的虫子。我突然想起老人说的话，冲过去掏出阿梅兜里的血玉，往枯井方向扔，玉刚落地，阿梅就“扑通”倒在地上，手背的伤口还在冒血，可她盯着玉的方向，还在喃喃：“别扔它要带我见他”
我们把阿梅送去找镇上的老中医，老中医看了她的伤口，又听了血玉的事，脸色瞬间白了：“那不是普通的玉，是‘扣魂玉’，当年小姐的魂附在上面，挖出来的人，魂会被玉扣着，不喂它血，它就逼你自残，喂多了，魂就被它勾走了！”他给阿梅敷了草药，又让我们赶紧把血玉埋回去，还得在井旁烧三炷香，说“求小姐别再缠人”。
可我们回去埋玉时，那半块血玉竟不见了。土坑是空的，旁边的草上沾着点暗红的血丝，像玉自己爬走了。阿梅她爹急了，带着村里的壮丁在枯井附近找，首到半夜，才在枯井的井壁上发现了玉——它嵌在井壁的裂缝里，血丝正顺着裂缝往井里渗，井里的“呜呜”声比以前响，像有东西要爬出来。
“快把它撬下来！”阿梅她爹喊着，让壮丁用锄头撬。锄头刚碰到玉，井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有东西在水里扑腾，紧接着，阿梅她爹突然尖叫起来，指着井里：“有手！井里有手！”我们往井里一看，漆黑的井水里，竟浮着只青黑的手，指甲又长又尖，正往井壁上爬，手背上还缠着根烂掉的红绳，跟老人说的长工当年戴的一模一样。
壮丁们吓得扔下锄头就跑，只有阿梅她爹还愣在井边，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那只手，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拽着，往井里扑。我赶紧拽他，可他的身体像灌了铅，还往井里挣，嘴里喊着“小姐我来陪你了”——他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暗红的印子，像被玉的血丝缠过。
就在这时，村里的张老太拄着拐杖跑过来，手里拿着个布包，往井里扔了把糯米，井水瞬间“滋滋”冒黑烟，那只手缩了回去，阿梅她爹也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张老太指着井壁上的血玉，声音发颤：“那玉的另一半，还在小姐嘴里，她的魂被玉扣着，长工的魂被井困着，俩魂凑不齐，就找活人替！”
我们这才知道，张老太是当年地主家的丫鬟，亲眼看见小姐和长工被害死。她说小姐临死前，把那半块玉攥得紧紧的，说“我要找他，就算成了鬼，也要找他”，地主怕小姐的魂出来，才把玉砸裂分开埋。现在玉被挖出来，小姐的魂醒了，要找长工的魂，可俩魂隔着井，就只能找活人“借魂”，阿梅是第一个，阿梅她爹差点成了第二个。
第二天，我们按张老太说的，在井旁搭了个简易的灵堂，摆上小姐和长工的牌位，又在井壁上凿了个洞，把那半块血玉嵌进去，想让它跟井里的另一半凑近点。可刚嵌好，井里突然传来“嗷”的一声闷响，像女人的哭声里掺了男人的嘶吼，井壁上的血玉“咔嚓”裂得更碎，血丝顺着裂缝往外渗，滴在地上就化成黑灰，灵堂的牌位也“啪”地倒了，牌位后面的墙上，竟慢慢显出个女人的影子，穿着清朝的旗袍，脸被头发挡着，手里攥着半块玉，正往我们这边飘。
“她不满意！”张老太尖叫着，从布包里掏出个红绳结，那是当年小姐和长工定情的信物，“快把这个扔进去！让她知道，我们帮她找长工的魂！”我赶紧把红绳结扔进井里，绳子刚碰到井水，井里的“呜呜”声突然停了，墙上的影子也慢慢淡了，井壁上的血玉，血丝竟慢慢变成了淡粉色，像不那么凶了。
可没安生两天，村里就有人失踪了。先是隔壁的王大叔，去枯井边挑水，再也没回来，水桶在井边倒着，水里飘着根他的头发；接着是村东的小花，去井边洗衣服，衣服还在石头上，人没了踪影，石头上沾着点暗红的血丝，跟血玉上的一模一样。
张老太说，小姐的魂还没找到长工的魂，还得找活人“借魂”，再找不到，村里的人得死一半。我们没办法，只能按张老太说的，想把井里的水抽干，找到长工的尸骨和那半块玉，让俩魂凑齐。可抽了三天三夜，井水越抽越多，水里还飘着股腥臭味，像腐肉的味，抽水泵突然“咔嗒”停了，泵管里竟钻出根青黑的头发，头发上还缠着块碎玉——是那半块嵌在小姐嘴里的玉！
“找到了！”张老太喊着，让我们把碎玉捞上来。碎玉刚碰到空气，井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长工的尸骨竟自己浮了上来，尸骨的手还攥着根红绳，跟张老太手里的红绳结是一对。我们把俩半块玉拼在一起，玉刚碰到，就“嗡”地发出阵红光，血丝顺着裂缝慢慢融合，井里的“呜呜”声变成了女人的笑声，墙上又显出小姐的影子，这次她的身边多了个男人的影子，俩影子手牵手，慢慢往井里飘，最后消失在水里。
我们以为这事就完了，可当天晚上，村里的狗突然都叫起来，枯井的方向传来“咔嚓”的声，像玉碎的声。我跑过去一看，拼好的血玉竟碎成了粉末，井里的水变成了暗红色，像掺了血，井壁上慢慢显出几行字，是用血写的：“谢你们凑魂，可玉碎了，我们的魂没地方去，只能找你们借身子住”
我吓得转身就跑，可刚跑两步，就觉得后背一凉，像有人在吹气。回头一看，小姐和长工的影子正飘在我身后，脸还是被头发挡着，手里攥着碎玉渣，往我脸上撒。我想喊，却发不出声，身体像被定住了，只能看着影子往我身体里钻，耳边传来他们的声音：“你的身子不错，借我们住几年”
等我再醒过来，己经躺在自己家里，我娘坐在床边哭，说我昨天半夜在枯井边晕倒了，被人抬回来的。可我总觉得不对劲，右手的手心，多了道暗红的印子，像玉的裂纹，有时候夜里，我会听见脑子里有两个人的声音，在说“这身子真舒服”“我们再找几个人，一起住”。
后来，村里又有人失踪了，失踪的人手里，都攥着点玉渣，手心也有暗红的印子。张老太说，小姐和长工的魂没散，附在玉渣上，找活人“借身子”，借一个，他们的魂就强一分，等借够七个人，他们就能永远留在村里，再也不离开了。
上个月，我去枯井边，看见井里的水还是暗红色的，井壁上的字还在，只是多了行新的：“还差三个”。风一吹，井里传来“呜呜”的声，像小姐和长工在笑，我右手的印子突然疼起来，脑子里的声音又响了：“下一个，就找你娘吧”
我知道，我早晚也会变成他们的“身子”，就像阿梅、王大叔、小花一样，最后变成井里的一捧玉渣，等着下一个人来“借”。有时候夜里，我会坐在枯井边，看着井里的影子，那是小姐和长工的影子，也是我的影子，我们的脸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只有手心的印子，越来越红，像要渗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