篾匠篮
镇西头的老篾匠走那年，给每户人家都留了只竹篮。篮身编得细密，提手处缠着青藤，篮底却都留着个指节大的洞，老篾匠说：“篮漏财，不漏魂，留着能挡灾。”可没几个人当回事，有的用来装杂物，有的干脆扔在柴房，只有我家把篮子挂在堂屋梁上——我娘说，老篾匠临终前握着她的手，反复叮嘱“这篮护着你家丫头，千万别让它沾血”。
我第一次见篮子“显灵”，是十三岁那年。那天我跟邻居家的虎子去后山挖笋，不小心被毒蛇咬了脚踝，血顺着裤管往下淌。虎子吓得首哭，我却突然想起娘的话，挣扎着从怀里摸出老篾匠给的小竹篮（我娘怕我出事，让我随身带着迷你版），刚把受伤的脚凑过去，就见篮底的洞突然冒出股青雾，像有只无形的手顺着伤口往上捋，没一会儿，脚踝的肿痛就消了，连蛇牙印都淡了不少。
回家跟娘说这事，她却吓得脸发白，赶紧把小竹篮收进柜里，锁上了三把锁：“老篾匠说的沾血，是指人的心头血，你这是蛇血，还好没事。”后来我才知道，老篾匠年轻时在山里遇过“篾灵”，被缠了三年，最后用自己的心头血混着竹汁编了只护魂篮，才把篾灵镇住。那之后他编的每只篮子，都留着个洞，说是给篾灵留条活路，也给人留道护身符。
去年冬天，镇上开了家古玩店，老板是个戴蛤蟆镜的外乡人，专收老物件。他听说老篾匠的竹篮后，挨家挨户地问，出两百块一只收。虎子家最先动心，把柴房里的竹篮翻出来卖了，当天晚上，虎子就发起了高烧，嘴里胡话连篇，总说“篮子勒得我喘不过气”。他娘去找外乡人要篮子，却被赶了出来，说“东西卖了就是我的，再闹我叫警察”。
没过三天，更怪的事发生了。外乡人把收来的竹篮摆在古玩店门口当装饰，当天夜里，店里就进了贼，可没丢任何东西，只有那些竹篮的提手，都断成了两截，断口处整整齐齐，像被刀割过。外乡人以为是有人故意捣乱，第二天又找了几个竹匠，把提手修好，还在篮身上刷了层清漆，说“这样就结实了”。
可当天晚上，古玩店就着了火。消防车来的时候，店里己经烧得只剩架子，只有那些竹篮好好地摆在原地，篮身的清漆全没了，提手处的青藤却比以前绿，篮底的洞里，还飘着股淡淡的竹香。外乡人坐在地上哭，说他看见火里有个穿青布衫的人影，手里拿着篾刀，在篮子上比划，嘴里还念叨着“断你财路，保你性命”。
我娘听说这事，赶紧把家里梁上的竹篮取下来，用布擦了又擦。擦的时候，我看见篮底的洞里，竟嵌着片小小的竹篾，上面刻着个“护”字，像是老篾匠当年亲手刻的。娘说，老篾匠的竹篮认主，外乡人硬抢，是自找倒霉。
可怪事还没停。上个月，虎子他娘在柴房里找东西，竟看见那只卖出去的竹篮摆在角落里，提手断了，篮底的洞却比以前大，里面还放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两百块钱，钱上沾着点竹屑，跟老篾匠编篮时用的一模一样。虎子他娘赶紧把篮子送回我家，说“这东西我们不敢要，还是给你家丫头护着吧”。
现在，我家堂屋的梁上挂着两只竹篮，老的那只挂了十年，篮身的竹片还是青的；虎子家那只挂了一个月，提手处的青藤也慢慢长了出来。有天夜里，我梦见老篾匠坐在院子里编竹篮，手里的篾刀飞快，竹片在他手里像活的一样。他抬头冲我笑：“丫头，篮子在，没人能伤着你。”
我醒的时候，看见梁上的竹篮轻轻晃了晃，篮底的洞里，飘出片小小的竹篾，落在我的枕头边，上面刻着个“安”字，跟篮底嵌着的“护”字，正好凑成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