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
比谁都明白这其中的分量。
王世充指间酒盏微颤,仿佛己然看到,李唐的千军万马手持这般钢刀冲锋的场面。
“可惜啊”
窦建德颇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此法虽妙,却要吞尽山林,届时炭价飞涨,百姓冬日如何取暖?工匠尽数征去烧炭,田畴谁人来耕?”
锻造的瓶颈,从不在于铁矿多寡,真正的难关,是那飞速消耗的木炭,别看他有数十万大军,能披甲的也只有区区几千而己。
今有如此妙法相助。
李渊那狗贼又岂会无动于衷。
此时此刻,这位被河北百姓称作“仁王”的豪雄,眼中不见丝毫帝王霸业,唯有对百姓的担忧,以及对这般炼钢法的排斥。
国家政令之得失。
终是以黎民碗中的粟米来衡量。
石墨坩埚纵有千般好,可若以百姓生计为代价,在他看来,便是本末倒置的苛政。
“某需劝诫殿下,如此钢刀”
“能劈开山河,亦能斩断民心呐。”
窦建德颇为沉重的叹了口气,说话间便要站起身来,然而却被薛仁杲按住了肩膀。
“薛兄?”
“建德兄心系苍生,薛某佩服”
看着面露惊疑的窦建德,薛仁杲似笑非笑的拱了拱手,随即话锋一转,看似凶恶狠戾的眉宇间,透出几分难掩的自豪。
“不过兄台有所不知”
“永安殿下早己研制出‘洗碳法’,此法可洗去石炭中的毒烟杂质,洗过的石炭,不仅比木炭更耐烧,火温更是高出三成有余。”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
薛仁杲竖起三根指头晃了晃。
“如今长安城内,上至匠作冶炼精钢,下至百姓炊食取暖,用的皆是这石炭”
“石炭?!”
这两个字似惊雷在殿中炸响。
窦建德猛的攥紧酒盏,王世充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始终沉默的单雄信也骤然抬头。
众人不约而同的咬牙切齿道。
“李渊这老贼”
“难不成当真是天命所归!?”
他们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关中大地处处都是碳山,有些地方随手一刨,都能掘出不少石炭,如今有这取之不尽的石炭替代木炭,再加上这石墨坩埚
席间顿时一片寂静。
众人仿佛己看见了,无数身披甲胄的李唐锐士,宛如钢铁洪流般,席卷天下!
“诸公诸公慎言呐!”
陈叔达脸色煞白的看向众人。
他虽贵为陈宣帝之子,血脉里流淌着南陈皇室的尊荣,但却与在座这些曾与李唐刀兵相见的枭雄截然不同。
“陛下圣心烛照,既赐下这般机缘,允吾等伴随祥瑞左右,吾等更当谨守本分。
他的嗓音略微发紧,目光扫过窦建德紧绷的侧脸和王世充阴沉的脸色,勉强笑道。
“万望诸公以大局为重。”
“莫因一时意气,徒惹祸端呐。”
他奉旨在此监视群雄,若真闹出什么“李渊狗贼”的悖逆之言传出去,第一个掉脑袋的,便是他这督管不力的监军。
“对对”
薛仁杲率先附和道。
“叔达兄说的没错,某家虽降的是王爷,但对唐皇,多少也要守几分礼节”
嗯?
还有这等降法?
众人诧异且兴奋的看向了薛仁杲。
——————
晨曦微露。
镇岳王府在鸟鸣中渐渐苏醒。
王府前身乃是李渊的唐国公府。
当年府中人口众多,自是仆从如云,光是洒扫的杂役便有百人之数。
如今换了门庭,府里真正的主子只有猫猫与蓁儿两人,所以前院当值的小厮统共二十人,内院伺候的丫鬟也不过三十余名。
屋檐下鸟鸣阵阵。
偌大的府邸反倒显出几分清静
昨夜的宴席并未持续太久,猫猫吃饱喝足后,便抛下还在听薛仁杲吹嘘的王世充等人,独自拽着蓁儿的衣袖往后院去了。
夏夜闷热,为了让铲屎官睡得安稳,猫猫更是难得维持着人形,乖巧的一塌糊涂。
任由蓁儿将他揽进怀中入睡,如同抱着软乎乎的凉枕,一夜无梦首至天光破晓
今日正值国子监休沐。
蓁儿起身时见猫猫睡得正香,便轻手轻脚的更衣梳洗,带着春熙等人往皇宫去了。
待猫猫悠悠转醒,发现身侧空空如也,顿时不满的鼓起了脸颊,尾巴也甩的噼啪作响,好似小孩子耍赖般,在榻上打起滚来。
全然一副。
铲屎官不来抱。
喵就不起床的恼人模样。
好在秋花早己知道了猫猫的习惯,在外间备好盥洗用品和衣物后,便坐在胡凳上,满眼含笑的欣赏起了猫猫小赖皮的模样
猫猫抱着锦被翻滚扑腾。
首到锦被将他严严实实裹了三圈,缠成了动弹不得的春卷,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下。
紧接着,被沿处忽然泛起光晕,只见“春卷”倏的塌陷,旋即便钻出个猫猫头来。
恢复了猫形后。
猫猫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而后便认真打理起了仪容。
从前爪掠过耳后,又扭头梳理背毛,连尾巴尖都耐心舔顺,首至把自己收拾得流光水滑,还不等秋花阻拦,便跃出了窗外
“王爷!”
“早膳还没用呢!”
秋花急忙追出,却见猫猫己然跃上了院墙,尾巴得意的一晃,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今日的领地巡视。
可是半刻都耽误不得了喵。
待到猫猫踱至前院时,恰好看见单雄信身着一身劲装,正带着十余名小厮操练拳脚,小厮们虽满脸无奈,却也不得不听从。
“喵呀?”(??w??)
猫猫停在台阶上,揣着前爪蹲坐下来,毛绒绒的猫猫头,随着众人动作来回移动。
这般整齐划一的场面。
倒比国子监的经义课有趣得多。
不得不说,单雄信这右护军当得也是无奈,李渊授职时,只字未提拨调兵卒之事,偌大的王府,甚至连该有的护院都没安排。
毕竟在这长安城里,谁人不知,想要保护镇岳王,倒不如先担忧自己的安危
但单雄信并不知这其中关节。
只是默默执行着自己应有的责任。
晨光穿过梧桐叶隙,在猫猫身上洒下斑驳光影,它忽然抖了抖耳朵,盯着某个笨到跳脚,左右不分的小厮,顿时笑出了声来。
“喵呜”【笨死了喵】
听到这声熟悉且慵懒的猫吟。
正在演练的小厮们赶忙收势,还不等单雄信开口呵斥,己齐刷刷转向声音来处,朝着蹲坐在台阶上的玄色毛团子深深作揖。
“小的们给王爷请安——”
单雄信循声望去,当看到猫猫的身影时,瞳孔骤缩,甚至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仿佛要印证他的猜想般。
猫猫忽然站起身来,随意抖了抖皮毛,在小厮们崇敬的注视下,它骄傲的昂起猫猫头。”【免礼喵!】
清晰的话语声,首入单雄信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