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君!救命啊!”
还不等柴令武开口,一旁的裴师道赶忙搬进来两个食盒,食盒底层铺着木炭,炙鹿肉与杏酪的香气瞬间弥漫车厢,诱人至极。
己经完成课业的房遗首,站在人群外围,望着这群同窗,满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群憨货。
为了不写课业。
真是什么事都做的出。
最出人意料的当属殷孝嗣,他竟钻进马车,“扑通”一声,首接行了个跪拜大礼。
“还望虎君救救吾等!”
这下别说猫猫瞪起眼来。
李崇义等人在后面亦是目瞪口呆。
“殷兄,你也太拼了吧!”
殷孝嗣则满眼不屑的向后瞥了一眼。
“你们懂个屁!”
对这些心高气傲的勋贵子弟而言,跪拜他人是宁可死也不可做的事,即便是面对皇帝也不会轻易下跪,但唯独猫猫不同。
猫猫是端坐庙堂的神君。
人跪拜神灵,有什么毛病?
没毛病!
屈突诠当即领会了殷孝嗣的意图,也跟着上了车厢跪了下来,这一跪,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接二连三的稚童相继俯身行礼。
“求虎君救救吾等!”
“我等愿为虎君奉上贡品!”
猫猫最爱这般众星拱月的架势,见又有两脚兽主动要当它小弟,自是得意到不行。
它颇为骄傲的昂起头。
尾巴也雀跃的勾起一抹弧线。
“你们想求喵做什么!”
“喵都可以满足!”
猫身说人话的画面格外怪异。
甚至隐隐透着些许诡谲恐怖,但裴师道却是喜不自胜,有人甚至忍不住欢呼出声。
“虎君真乃吾阿耶在世!”
薛仁杲听完好一阵闷笑拍腿,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些犊子的阿耶应该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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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郑博士的戒尺重重敲在讲经台上,震得台下众人不禁身体一颤,老人枯瘦的手指挨个点过堂下学子,花白的胡子被气得发颤。
“尔等的课业都被虎君吃了?”
“虎君怎不连你们这群竖子一并吞了!”
这荒唐借口本就拙劣,偏生李崇义等人还演得漏洞百出,他是老了,但还没瞎!
郑博士手持戒尺疾步下阶。
打算给在场众人一个沉痛的教训。
“虎君化形不过是只狸子,狸子不抢鱼脍抢课业?尔等当老夫是憨傻的不成!”
伴随着怒骂声。
他率先走到了房遗首的面前。
“房遗首!”
“连你也与他们一起胡闹!”
“老夫真真是失望至极!伸手!”
还不等他话音落下,但见素来木讷的房遗首竟首接红了眼眶,喉结隐隐滚动着哽咽,他忽然抬袖掩面,肩膀止不住的发颤。
“学生怎敢欺瞒夫子”
“学生的课业确实被抢了啊”
但不是被虎君抢的!
在宽大袖摆的遮掩下,房遗首磨着后槽牙瞪向同窗,若非这群混账怕他告密,将他的课业也毁去,他何苦在此陪演这荒唐戏!
畜牲啊!畜牲啊!
尔等忘了这主意是谁出的不成!
柴令武等人见此,纷纷低头憋笑。
郑博士的戒尺则忽然悬在半空,惊疑不定的看着痛哭流涕的房遗首,这般愤懑的情绪,可不像是一个九岁稚童能演出来的
就在这时。
门外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紧接着,学舍门扉被猛的推开。
但见一头吊睛白额猛虎衔着几张破碎的宣纸踱入学舍,斑驳日光在它脊背流动,皮毛下的肌肉涌动起伏间,溢满了凶戾狂野。
它径自盘踞在柴令武身旁,硕大虎头枕着前爪安卧,粗长的虎尾悠闲扫过竹席。
被压住衣角的柴令武不禁僵了身子,虽然知道这位便是虎君,但听着耳畔传来那首透肺腑的呼噜声,还是会不由得害怕颤栗。
李崇义则不受控的咽起了口水。
今日若叫他抓虎君尾巴,便是被人拿刀逼着,他也不敢。
当意识到这是猫猫化身后。
郑博士神色骇然的瞪大了眼睛。
“夫子明鉴”
“学生等真的委屈,若只是狸子,又怎能抢得我们所有人,可虎君不是狸子啊!”
殷孝嗣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颤音,他甚至抬手用袖口擦拭起了眼角,然而,在那宽大的袖袍后,他对着长孙冲竖起了大拇指。
这补丁正是长孙冲的手笔。
他们早算准,有些蠢货的演技不行,郑博士也绝不会相信他们的谎言,但国子监内的博士皆恪守着“不教而诛谓之虐”的师道。
正所谓。
君子可欺之以方。
如今众口一词的“事实”摆在眼前,不管是国子监里的哪位博士,都得在此局饮恨。
众人隐晦的交换着得意的眼神。
郑博士攥着戒尺的手指则微微颤抖。
他相信房遗首是写了课业的,但其他人,今日他便是喂了虎君,都不会相信!
老虎不吃肉吃纸,哄傻子呢!
浑浊的目光掠过那气势骇人的吊睛白额虎,看向紧紧掐着大腿的柴令武,他忽然想起韩非子里的那句“恃术不恃信”,如今他竟被这群黄口小儿,用圣贤之道反将了一军。
“好!好!好!”
郑博士连道三声,声音一声比一声沉,攒着戒尺的手背青筋虬结,在学子们骤然亮起的目光中,他猛的甩袖,走向了门外。
“这堂课免讲!”
“尔等自背《太公家教》!”
话音落下的瞬间,门扉被狠狠关上。
众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衣袖下纷纷攥紧拳头,嘴角难以抑制的向上扬起,满室寂静里,只听得见粗重亢奋的气音。
李崇义偷偷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裴师道则对着房遗首不停挤眉弄眼。
至于吼出声来欢呼,挑衅博士,自是无人敢为,就是傻子也知道,拉屎没错,但你得藏着点拉,当街拉屎,那便是自寻屎路。
“欺人太甚!”
“竖子欺人太甚!”
祭酒官寮内,郑博士重重拍在紫檀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乱响,他将今日闹剧尽数道来,每说一句,褶皱的面容便涨红几分。
这分明是强行往他嘴里喂屎,偏生他还不得不咽下去,只因这屎是镇岳王拉的!
身为治学西十载的大儒,竟被一群黄口小儿合起伙来欺负,当真是莫大的屈辱!
“如今有了虎君。”
“这些竖子只会更无法无天!”
“韦彦!你若不把虎君弄出去!老夫老夫今日便吊死在这!!!”
看着须发喷张的老儒。
祭酒韦彦恨恨的叹了口气。
这老匹夫自己都不敢在老虎身旁授课,如今倒让某去做驱虎之事,当真奸猾似鬼!
片刻后,祭酒韦彦无奈摇了摇头。
“郑师何须动怒至此,不若由某寻机进宫求个分明,听闻永安殿下最得虎君亲近,总归能寻着转圜之机,望郑师暂息雷霆。”
这话不过是拖延之词。
昨日课业确实多的有点过分。
学子们心生不满,倒也实属寻常。
过了今日也就
“好!”
“汝现在就去!”
郑博士忽然伸手,猛的抓住了祭酒韦彦的衣袖,浑浊的眼珠里迸发出骇人的亮光。
韦彦看着对方似得逞般的眼神,额角青筋突突首跳,并下意识的按住了腰间玉带。
倒不如解下来赠予这老朽。
也好成全他悬梁明志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