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不断发现的古老线索,队伍在潮湿闷热的雨林中艰难前行了数日。
地势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空气似乎也变得更加凝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肃穆的气息。
终于,在穿过一片异常茂密、几乎不见天日的藤蔓区后,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处位于两片山峦褶皱之间的隐秘谷地。一条浑浊的河流蜿蜒穿过,河滩上已经紮起了几顶明显更专业、更现代化的帐篷,周围拉起了警戒线和防御工事。
几个穿着统一黑色或迷彩作战服、装备精良的人员正在外围巡逻,眼神锐利,动作干练,与吴三省手下那些带着土夫子和江湖气的夥计截然不同,透着一股冰冷的职业感。
是阿宁的队伍。
看到吴三省等人出现,巡逻人员立刻警惕起来,手中的武器微微抬起,通过耳机快速汇报。很快,一个身影从最大的帐篷里走了出来。
正是阿宁。
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户外装扮,长发束在脑后,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纯粹的、专注于任务的冷漠和高效。她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吴三省、黑瞎子和张启灵,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就像精准的扫描仪一样,落在了队伍后面明显是生面孔的吴邪、王胖子,以及格外扎眼的张煦和张悦身上。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没有立刻发问,而是对吴三省道:“吴先生,你们迟到了。而且”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兄妹俩,“队伍组成和报备的不一样。
吴三省脸色有些难看,还没等他开口,黑瞎子就笑嘻嘻地凑了上来,熟稔地打着招呼:“哟,阿宁老板,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他很是自然地又把手搭在了张煦肩上,再次被张煦不自在地躲开,“路上捡了两个小朋友,顺手就带过来了。”
阿宁冰冷的目光转向黑瞎子,带着明显的质疑:“小朋友?这里不是讬儿所。”
“哪能啊!”黑瞎子一脸“你误会了”的表情,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自己人’。张家本家的两个小辈,按辈分算嗯,跟咱们哑巴小哥沾亲带故的,家里老爷子让他们出来跟着见见世面,历练历练。”他这套说辞简直驾轻就熟。
“张家?本家?”阿宁的瞳孔微微收缩,看向兄妹俩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和审视,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信和警惕。
她显然对“张家”的了解比吴三省更深,也更为忌惮。“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家丑不可外扬嘛,总有几支偏房远亲流落在外,是吧哑巴?”黑瞎子再次把话题引向张起灵。
张启灵抱着臂,靠在一棵树上,对这边的对话充耳不闻,彷彿他们讨论的是空气。
吴三省这时也走了过来,脸色不悦地瞪了黑瞎子一眼,才对阿宁说道:“情况有点复杂,先进去再说。”他似乎并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讨论这个问题。
阿宁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不再追问,但眼神里的怀疑丝毫未减。她侧身让开道路:“装备和人员情况简报我已经准备好了。希望你们的‘意外’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行动。”
两支队伍汇合一处,气氛却并未变得融洽,反而更加微妙和紧张。阿宁的人专业而冷漠,吴三省的人则带着江湖气和对“外人”的排斥。而张煦和张悦,则成了双方视线交汇中最突兀、最受怀疑的焦点。
进入营地核心区域后,吴三省立刻拉着阿宁和几个核心人员去开会。张煦和张悦被安排在一个角落休息,能明显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目光,如芒在背。
没过多久,吴三省就沉着脸走了过来。他让其他人都去忙,自己则拖了把摺叠椅,坐在兄妹俩对面,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再次如同探照灯般锁定他们。
“这里没外人了。”吴三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极大的压迫感,“黑瞎子那套糊弄鬼的说辞就省省吧。我再问你们一次,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有什么目的?”
他的问题直接而犀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
张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又开始冒汗。
他强迫自己迎上吴三省的目光,尽量镇定地回答:“我们没说谎。我们就是自己出来旅遊,不小心迷路了,遇到了黑黑哥和小哥,就被带到这里了。”
“旅遊?”吴三省嗤笑一声,显然一个字都不信,“跑到这种鸟不拉屎、随时可能送命的地方旅遊?你们家的教育方式挺别致啊?”他话语里的讽刺毫不掩饰。
张悦被他的气势吓到,小声辩解道:“我们我们就是高考完出来自驾散心”
“自驾散心能散到连地图都没有的原始雨林深处?”吴三省身体前倾,目光更加逼人,“还有,刚才那个石刻,你们是怎么认出来的?那些东西可不是什么旅遊手册上会写的!”
“是是太爷爷以前教我们认着玩的”张煦硬着头皮回答,“他喜欢收集些古里古怪的东西”
“哦?太爷爷?”吴三省捕捉到这个称呼,眼神微动,“你们太爷爷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叫张”张煦差点脱口而出太爷爷的名字,猛地想起太爷爷似乎很忌讳对外人提及家族之事,赶紧刹住车,“就是普通老人家,已经过世很久了。”
吴三省盯着他,显然看出了他的隐瞒,冷笑一声:“普通老人家?普通老人家会教小辈认西王母国的祭祀符号?还会‘云水辨向法’?”
他顿了顿,忽然换了一种方式,像是闲聊般问道:“你们从哪来的?杭州?现在杭州年轻人流行玩什么?我看你们年纪,应该喜欢打那个什么王者荣耀?还是吃鸡?”
这话题转得太过突兀,张煦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都玩一点”说完立刻后悔,在这种环境下讨论遊戏,显得格外诡异和不协调。
果然,吴三省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像是想笑又觉得荒谬:“跑到西王母宫门口讨论打遊戏?你们这心理素质倒是‘挺好’啊。”
张悦脸一红,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那也不能与世隔绝啊,总得有点娱乐活动吧”
这话带着明显的现代年轻人口吻,在这种紧张严肃的审问氛围下,显得格外突兀和滑稽。
吴三省身后的一个夥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憋住。
吴三省自己也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被这俩小孩时不时冒出来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现代气息”搞得有些没脾气。他的审问节奏被打乱了。
他能感觉到,这两个小傢伙身上有秘密,肯定没完全说实话,尤其是关于他们的家族和知识来源。
但他们表现出来的那种稚嫩、偶尔的耿直、以及那种与眼下危机四伏的环境极不相称的“普通学生”气质,又不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专业人士。
这种矛盾感让他非常困惑。
他揉了揉眉心,挥挥手,像是暂时放弃了:“行了,不管你们是谁,既然到了这里,就给我安分点!别乱跑,别乱碰,别添乱!否则”他眼神一厉,“后果自负!”
说完,他起身离开,走向阿宁的帐篷,显然要去和她进一步沟通这对突然出现的“麻烦”。
张煦和张悦松了一口气,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虽然暂时过关,但那种被时刻怀疑和监视的感觉,丝毫未减。
他们看着周围那些专业、冷酷的雇佣兵,看着远处吴三省和阿宁低声交谈时严肃的侧脸,还有那个始终沉默、彷彿置身事外心事重重的张启灵。
这座隐藏在西王母宫遗迹前的现代营地,感觉比之前的雨林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