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干什么！”
“我屁股还疼呢。”声音里带着委屈。
李云龙磨了磨后槽牙。
“活该！谁让你个败家玩意儿乱花钱！”
“赶紧给老子睡觉！明天还要早起训练！”
黑暗里，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偷笑声。
李云龙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了扬。
这丫头。
真是欠收拾。
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证明着这个世界还醒着。
李云龙的呼吸己经变得平稳悠长，带着轻微的鼾声。
显然，这个白天被折腾得够呛的汉子，己经进入了梦乡。
可他身边的李初禾，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毫无睡意。
她在想今天白天的事。
想那些战士们看到武器弹药时，眼睛里迸发出的那种渴望。
也想到了李云龙因为她“乱花钱”而暴跳如雷的样子。
那不是真的心疼钱。
那是心疼钱没能换来更多更有用的东西。
比如，子弹。
“爹。”
黑暗中，她又轻轻喊了一句。
李云龙的鼾声顿了一下，含糊地嘟囔：“干啥还疼？”
“不是。”
李初禾摇摇头。
“咱团里，是不是特别缺子弹啊？”
这个问题，让李云龙瞬间清醒了一半。
他翻了个身，面朝向李初禾的方向，虽然谁也看不见谁。
“废话。”
他没好气的回。
“八路军哪个部队不缺枪少弹的？”
“不缺，老子至于天天算计着怎么从敌人手里抠吗？”
“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你这丫头今天弄回来这批弹药。
过两天，我就准备带着一营去啃小鬼子的炮楼了。”
李初禾的心沉了一下。
啃炮楼，说得轻松。
那是要拿人命去填的。
“那我们有钱了，为什么不多买点？”
这是她最想不通的地方。
李云龙嗤笑了一下，像是在笑她的天真。
“买？”
“你当是买菜呢？一买一大筐？”
“几百发，几千发，黑市上那些人能给你弄到。
可咱们是几万人的队伍，那得多少子弹才够打一场仗？”
“你真要那个数，人家要么不敢接，要么就把价给你抬到天上去！”
李云龙叹了口气，继续说了起来。
“咱的弹药来源，就那么几个渠道。”
“黑市上零敲碎打弄一点。”
“北边的老大哥，路太远，偶尔支援一点，那是杯水车薪。”
“海外的爱国华侨，倒是给咱捐了不少。
可他娘的，路途遥远，能送到咱手里的，十不存一。”
“剩下的，就得指望中央军那边了。”
说到这，李云龙的火气明显上来了。
“提他们老子就来气！”
“重庆那帮混蛋，每次都说得好好的，拨给我们多少多少。”
“结果呢？说好十箱，到手五箱都是好的！
说好这个月到，他能给你拖到下个月！
他娘的，他们宁可把枪炮放仓库里生锈，也不想看到我们多打死一个鬼子！”
“这帮败家子！”
李云龙越说越气，最后狠狠一拳捶在炕上。
整个土炕都震了一下。
黑暗中，李初禾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中的那股怒火和憋屈。
原来，八路军的处境，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百倍。
课本上的文字，终究是冰冷的。
远不如她爹这几句粗话来得真切，来得刺痛人心。
沉默了许久。
李初禾才用一种极为认真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爹，那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建兵工厂？自己造武器，自己造子弹？”
李云龙愣住了。
随即，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在黑暗里笑出了声。
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苦涩。
“建兵工厂？”
“我的好闺女，你以为那是搭个灶台烧火做饭那么简单？”
“先不说别的，人呢？懂技术的人才呢？”
“全国那点技术员、工程师，早被重庆那帮家伙当成宝贝疙瘩一样搜罗走了。
连根毛都不会留给我们。”
“其次，火药的配方呢？那都是各国的最高机密，谁会给你？”
“还有，最关键的，地盘和设备！”
“建兵工厂需要稳定的后方，需要车床，需要各种机器。
咱们现在跟鬼子打游击，今天在这，明天就不知道转移到哪去了。
上哪给你整个厂子出来？”
李云龙的声音低沉下去。
“总部倒是有这个想法，想在晋省这边，找个安稳的地方。
建立咱们自己的分指挥部和后勤基地。”
“可那需要时间，需要把鬼子彻底赶出去才行。”
李初禾听着，心里对八路军的艰苦，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她咬了咬嘴唇。
“大的建不了，我们可以建个小的啊。”
“一个小作坊，能造东西就行。”
李云龙又被气笑了。
“小作坊？你还真敢想。造什么？造弹弓打鬼子吗？”
“你这丫头片子，下一步是不是还要告诉老子，你会造枪造炮啊？”
黑暗中，李初禾的声音清晰又坚定。
“我真会。”
李云龙的调侃，戛然而止。
李初禾继续说道。
“我不但会造枪，我还自己动手造过。”
“一把狙击枪，还有一个简易的榴弹发射炮。”
屋子里，死一般的安静。
连李云龙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
“你说啥玩意儿？”
李云龙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有些飘忽。
他猛地坐起身。
土炕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没有去点灯，只是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李初禾的方向。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会造枪。”
李初禾也坐了起来，毫不退缩地回应。
李云龙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可这丫头说话的语气，又那么笃定，那么认真。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也顾不上什么楚河汉界了，一把抓住李初禾的肩膀。
他的手劲很大，捏得李初禾生疼。
“枪先不说！你会不会造子弹？！”
这才是关键！
有枪没子弹，那就是烧火棍！
“会。”
李初禾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却让李云龙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会！
她会造子弹！
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疯狂炸开，让他整个人都激动得发起抖来。
如果
如果这是真的
那他娘的独立团，不，整个八路军
然而，这股狂喜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
李云龙就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瞬间又冷静了下来。
他松开手，颓然地坐了回去。
“没用”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
“还是没用。”
“就算你会造，我们也没有原材料，更没有火药。”
“没有硝石，没有硫磺，没有棉花。
啥都没有，你拿什么造？拿泥巴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