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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泡泡(1 / 1)

如果非要给“无助”这种情绪找一个具体的物理形态,我觉得我现在这副德行就是标准答案。

世界是一片浑浊的乳白色,就象笼罩在浓雾当中。

我感觉自己正悬浮在某种蛋清似的粘稠液体里,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我自己沉闷的心跳声象是隔着厚厚的棉被传进耳朵里。重力在这里似乎失去了作用,或者说被这该死的液体抵消了,我象个溺死的人一样弓着腰漂浮着,身上甚至感觉不到冷暖,只有一种诡异的麻木。我的脑海一片混沌,不知今夕何夕。

通过眼前那一层厚厚的、略带弧度的强化玻璃,外面的景象就象哈哈镜里一样扭曲变形,还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我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玻璃外面来回晃动,时不时凑近了观察我,手里还在某种发光的板子上写写画画。

那种姿态我太熟悉了。

小时候我家养过金鱼,每次我换完水之后,也是这么趴在鱼缸边上看它们的。

我现在就是那条鱼。或者更惨一点,考虑到这液体的颜色和可能含有的……生物活性成分,我现在感觉自己更象是被哪个粗心的老太太遗忘在食品柜角落里整整两年的泡黄瓜。

我的脑子象一台破旧的柴油引擎般开始缓缓激活,喷出一股股名为怒气的黑烟,我试着张嘴想要抗议,或者至少骂两句脏话来宣示一下作为万物之灵的尊严,但一张嘴,只有一串咕噜噜的气泡从嘴里冒出来,那种带着诡异咸腥味的液体瞬间灌满了我的口腔。

该死,我甚至不能呼吸——但我又没被憋死。一根粗大的管子正插在我的喉咙深处,直接向我的肺部输送着某种富氧液体,另外一些管子则更加羞耻地插在我的……好吧,为了维护我仅存的最后一点体面,我们还是跳过这部分人体构造学的描写吧。

如果以后能回去,我发誓绝对不会再看任何触手系的本子了……

玻璃外的白色身影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苏醒(或者那是我的某种应激抽搐?),她停下了手中的记录,走近我,把脸凑近我的标本罐——那是大贤者艾米玛。

现在的她看起来和之前那个半张脸被炸飞、眼珠子掉出来的恐怖形象判若两人。她显然已经换上了一具全新的身体,皮肤白淅得象最好的瓷器,五官精致得毫无遐疵,甚至带着一种神性的光辉。白袍下面,身材顶级而火辣,简直是在蔑视重力,比起初见时的模样更加贴近我的好球区——但不知为何,看着这样完美的她,我反而觉得比之前那副血肉模糊的样子更加令我不寒而栗。

因为在那张完美的脸上,我看不到一丝一毫属于人类的温度。她看我的眼神里没有关心,没有担忧,甚至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对着精密仪器读数的严谨和冷漠。

随着她按动了某个开关,那种包裹着我的液体开始迅速下降。

伴随着一阵带有黏稠感而让人觉得十分恶心的马桶冲水声,重力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差点让我以五体投地的造型跪在罐子底部的金属格栅上。但我最终没能跪下去,因为身上那一堆密密麻麻的管子还扯着我。

接着是几只冰冷的机械臂伸了进来。

如果说有什么比被人象泡菜一样泡起来更糟糕的,那就是被人象拔萝卜一样把身上的管子一根根拔掉。

“啵。”

喉咙里的粗大管子被抽走了,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了一大滩泛着珍珠光泽的乳白色黏液。

“噗。”

脊椎上的硬质细管被抽出,一阵电流窜过全身的酸爽感让我浑身一颤。

“嘶……”

至于其他的管子……我就不说了,那种无法形容的刺激感更是让我在心里把这位大贤者的祖宗十八代(如果她有的话)都问候了一遍。

如果以后能回去并且获得了超能力,我发誓一定要杀光所有画触手系本子的变态。

“生命体征读数优秀。。原本预计的组织排异反应未发生。”

艾米玛的声音清脆悦耳,没有了之前的沙哑和电子杂音,就象电视台最顶级的播音员。她手里拿着一条洁白的毛巾走了过来——虽然我严重怀疑那是一块工业级的无尘布——递到了我手里。

“擦干,不要弄脏地板。”

我接过那块布,一边狼狈地擦拭着身上那黏糊糊的液体,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虽然带着药味但依然甜美的空气。

然后,我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原本在那场该死的贫民窟大火中留下的烧伤、在逃亡路上被流弹擦伤的痕迹、之前在贫民窟生活留下的大小伤疤和不良反应……甚至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前因为长期熬夜和缺乏运动导致的亚健康带来的那点小肚腩……全都不见了。

我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甚至有些过分完美的色泽,毛孔均匀细腻,肌肉线条清淅可见,虽然还没夸张到健美先生的程度,但也绝对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我试着深吸一口气,肺部再也没有了那种像被砂纸打磨过的刺痛感,反而通透得不可思议。

我甚至感觉自己长高了一些。

“别太自恋了,”大贤者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她转过身去调试那一堆复杂的仪器,“这里是尖顶区的医疗神殿,被我临时征用了。我需要尽快对你的机体进行一次彻底的大修和维护。清除你体内积累的所有毒素、重金属残留和病变组织,并对你的内脏活性,肌肉纤维和骨骼密度进行微调。这是为了保证珍贵样本的长期保存性,不是为了让你去选美。”

“呃……谢了……大概?”我心情复杂地把那块无尘布围在腰间,虽然被当成泡菜对待让人很不爽,但不得不承认,出来以后这感觉确实棒极了,也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天,反正比之前在瓦尔蒙达要塞和玛尔塔婆婆的诊所的体验好得多……

我活动了一下全新的,再无酸痛的,充满力量的肩膀,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既然你这么神通广大……”我尤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在尖峰城下层,不,整个尖峰城流行的那种‘锈骨病’,你听说过吗?既然你连我这身破烂都能修好,那个病对你来说应该也不是问题吧?能不能请你……”

艾米玛的手指在全息键盘上飞快地跳动,头也没回:“‘锈骨病’?那个无需关心,其本质和我之前处理过的神瘟差不多。”

我心里一喜。这是否意味着,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的人们有救了?

“那到底是什么病?”我追问道,“是致病微生物?某种化学毒素?还是就是某种心理作用?”

“都不是。”

大贤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看着我,她那双完美的黑色双眸中闪铄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是源自那位毁灭大能的至高天辐射造成的血肉和灵魂的双重崩溃。”她语气平淡得象是在谈论明天的天气,“能量源头就是‘腐败之星’——那把被国教封印在此的混沌魔剑。随着时间流逝,它逸散出的……能量,腐化并穿透了封印,渗透进了整个尖峰城。所谓‘锈骨病’,只不过是这种力量对人体组织产生的最直观的反应。”

我愣住了。

虽然没有太听懂她说的那些专业名词,但我大致上可以理解整句话的意思:原来那把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古剑其实是某种污染物?困扰了整个下城区数百年,让无数人痛不欲生,让玛尔塔婆婆束手无策的绝症,竟然只是因为国教的那些大人物没看好自家保险柜的门?

“但……既然你知道了原因,那现在要怎么解决?”我的声音有些发干。

“无需解决。”

艾米玛的回答就象一盆冰水浇在我头上。

“这种缓慢的泄漏,对于星球的总体战略安全来说,处于可接受的误差范围内。从长期的角度进行评估的话,这种疾病甚至可以作为一种自然的种群筛选机制。”

她看着我,似乎不理解我脸上那逐渐僵硬的表情。

“筛选机制?”我重复着这个词,感觉嘴里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是的,抵抗力弱的个体会被淘汰,剩下的个体基因及灵魂的强度会提升。”她理所当然地说道,“至于那些因病死亡的个体……那是腐化泄露引发的最微不足道的次生灾害。既然现在‘腐败之星’这个源头已经被消除,这种疾病的病例也就不会再新增,而那些已经受影响的人口随时间流逝自然会被代谢掉,或者被新的健康人口填补。从宏观数据来看,这甚至不会在帝国的人口统计曲线上留下一个明显的波谷。”她转过身去,摆弄着手中的平板计算机,象是将一个无聊的问题抛之脑后,重新专注于正事,“这种腐化对于尖峰城长期以来的工业生产及其产品的质量影响才是需要关注的,具体状况尚需数据补充分析,我需要与铸造总监,审判官和城市议会进行进一步对接……”

我听着她清脆悦耳的声音在那里絮絮叨叨,却只感觉自己的拳头在身侧慢慢握紧,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

最微不足道。

次生灾害。

生物质。

这就完了?

这上百年来的数以万计条人命,无数家破人亡的病患,那个因双手流脓无法谋生的洗衣妇,那个不敢去摸自己孩子脑袋的工人,那个要求治不好就把他烧掉的大叔,那个全身溃烂却还想着让我这个上等人打死出气,从而给他的大姐头治病的孩子……恍惚间我回想了在玛尔塔婆婆的诊所里,那个血腥,肮脏,恶臭的手术台前,像陀螺一样连轴转的许多个日日夜夜……这一切,究竟有何意义?

仅仅是一串冷冰冰的数据?一个可以被忽略不计的误差?一个甚至不值得关注的问题?

我该干什么?冲上去给她一拳?还是象个热血漫男主一样大声驳斥她的冷血?

但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做不了。我已经发现了,在这个冰冷而黑暗的世界里,人命本来就是最廉价的燃料。这是设置,是常识,是真理。

但我就是觉得恶心。

比刚才泡在那泡菜坛子里还要恶心一百倍。

“你之所以没有感染,甚至还能消灭感染……”艾米玛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或者根本不在乎)我的情绪波动,她继续用那种学术研讨的语气说道,指了指我,“正是因为你的特殊性:至高天的力量对你无效。对于至高天及其中的一切而言,你就象一个幽灵,一个不存在的人,甚至能否定它们自身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你如此珍贵。”

她走近了一步,眼神狂热地看着我,就象看着一块稀世珍宝。

“相比于那些不值一提的常规生物质资源,你才是唯一的变量。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宇宙规则的一种嘲弄……”

“那是人。”

我打断了她。

艾米玛停了下来,微微歪着头,似乎没听清:“什么?”

“那些死掉的,不是数字,也不是生物质。”我微微低下头,看着她那张完美无瑕却毫无生气的脸,声音很轻,但我确定每一个字都说清楚了,“那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慈祥的玛尔塔婆婆,古灵精怪的小火花,白生生的小雪球,腼典的罗伊,吓人的铁尾,心灵手巧的小科尔……

大贤者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微光闪铄,似乎在处理某种逻辑冲突。

过了良久,她摇了摇头。

“逻辑无效。无法理解该语句的情感权重。”

就在这时,那扇厚重的防爆门伴随着泄压的嘶嘶声滑开了,一股混合着硝烟、机油和某种冷冽香气的味道涌了进来,冲淡了房间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洁净感。

我转过头,看见审判官大人正站在门口。

她没有穿那套笨重的动力甲,只是穿着一套红色的紧身衣,胸臀臂腿等部位有银白色的硬质结构(颇有点日式奇幻中那种女骑士装束的感觉),上面有各种接口,我认得这是配合动力甲穿戴的环境交互层。可能是刚从动力甲中脱出的缘故,总感觉她身上还腾腾冒着热气,而她腹肌的分明线条也在并不厚实的紧身衣下面随着动作隐约可见。她的短发有些凌乱,那块新生的皮肤周围还带着未消的红肿,整个人看起来疲惫到了极点,就象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又去工地搬了一整晚的砖。

但她的眼神依然锐利,那是杀过人、见过血、做过决定的眼神。

“你的初步结论出来了吗?艾米玛?”审判官大人扫了一眼只围着一块毛巾而略显尴尬的我,目光在那些消失的伤疤上停留了一秒,然后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多馀的寒喧。

我一脸惊骇地望向艾米玛,专家就是专家。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泰冈本地人?”审判官大人却似乎完全不得要领,她皱着眉头,一边试探性的提问一边观察大贤者脸上的表情,“还是说他来自其他世界?他跟亚空间没有联系?”

“都对,但又都不对……”艾米玛那好看的眉毛挑了挑,但又微微皱起,似乎对审判官大人的迟钝和向外行人讲解问题这件事感到痛苦,她又顿了顿,似乎有了主意,“他就象是……”突然她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一根带着尖刺的细小触手,在自己宽大的袍子上扎了个眼,然后提起布料将那个小洞展示在审判官眼前,“这个。”

审判官大人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个白色布料上的黑色小孔,眼光渐渐变得危险起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跟亚空间那些邪恶的东西本质是一样的?”

如果艾米玛来自天津,她此刻一定会长长的来一声嗨~~那张清冷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就象一个彻底放弃诱导自己学生的老师。“我的意思是,”她语调粗暴,似乎终于决定对这位愚蠢的朋友开诚布公,“他就象是我们这个世界,这个宇宙”她的纤手拂过白色的布料,然后指向那个小孔,“上出现的一个破洞,”她又琢磨了一下用词,“它破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你明白吗?”

“那他为什么不受亚空间力量影响?”审判官大人的脑袋似乎开始冒烟。

尊贵的大贤者搓了搓牙花子,显得有些蛋疼(对于一个女性而言此言不妥,但我确实想不到其他形容词):“至高天……亚空间也是我们这个宇宙的一部分,就象这块布料的正反两面,但他这个……破洞,无论在哪一面都不存在。”她又加重语调重复了一遍,“不存在。对于他来说,亚空间并不存在,对于亚空间来说,他也不存在……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和不可接触者不同,不可接触者对于亚空间生物来说依然是存在的,只不过是它们厌恶及排斥的存在,但是他……或许可以称之为‘不可观测者’……”

“够了,”审判官大人抬起一只手,她似乎终于决定不要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继续纠缠,转而直接问起跟自己有关的问题,“总之,我们可以利用他来让一定范围内的亚空间力量完全失效,对吧?”

艾米玛似乎又被问的陷入了一个十分为难的境地,她再次沉吟许久:“你这个问题可以分为两部分:第一,你知道,亚空间存在若要进入现实宇宙,必须通过灵魂和意识的信道,所谓‘帷幕’不过是‘没有足够的信道’的抽象概念。因此只要周围的灵魂认同了他,那么原本通过这些灵魂渗入现实的亚空间存在就会从他这个破洞里“漏掉”而不会再影响现实,而原本已经流淌到现实中的亚空间力量,则会因为他这个破洞的靠近而变成无源之水,直接漏走从而从现实中消失。第二,至于你试图用他来处理亚空间影响,那么我有坏消息要告诉你:首先,就象自然界排斥真空一样,我们的宇宙也会排斥他这个破洞——或者说异物,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象气泡一样突然消失,就象他来时一样……而这个时机和影响因素以我的知识无法计算。再者,”她深深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就算他一直不消失,随着他在我们这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久,吃我们的食物,呼吸我们的空气,了解我们的习俗,认同我们的理念,就象新陈代谢一样,他会被我们慢慢同化,就象伤口慢慢长好,坑洼慢慢填平,最终,他会失去效用。”

“简而言之,不管我想做什么,我都必须抓紧时间,对吗?”审判官大人此时倒是一点就透,她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倒是有种超乎寻常的敏感。

“对。”大贤者这次倒是回答的干脆利落。“我只是一个生物贤者,也不懂审判庭的行事之法,但……你是我的友人,因此我从专业的理性角度给你一点建议,”她丝毫不顾对方那张秀美刚毅的面庞一下子拉了下来,清冷的语调变得无比严肃:“暂且放下你原本来泰冈的初衷,和泰冈的本土势力及理事会和解吧——因为通过这档子破事我已经测算出来,有更严重的危机正在蕴酿。”

审判官大人的面孔扭曲了一秒,但她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既然好了,那就穿好衣服跟我走。”仿佛迁怒一般,她没好气地对我吼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走。

“整整三天了,那些老家伙们终于吵完了,也是该分赃的时候了。”她停顿了一下,侧过头,那只深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我也看不懂的深沉光芒,“而且……你也该去见证这一切的结局了。”

我两只手提着腰间的毛巾,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漠然的大贤者,又看了一眼门口那个仿佛身负重担的背影。老实说,刚才她们那一通奇奇怪怪的对话我听得半懂不懂,但我能够明白,审判官大人现在的工作压力很大,而我因为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属性,是唯一能够帮她……取得优势的人。

我默默地拿起旁边椅子上早就准备好的一套新衣物——还是审判庭风格的黑色制服,做工精良,带着淡淡的皮革味。

我一件一件地穿上它们,扣上扣子,拉上拉链,系紧腰带,理顺流苏,挂好配饰。

每穿上一件,我就感觉自己离那个曾经普通的阿宅又远了一分,离这个黑暗疯狂的世界更近了一步。

我整理好衣领,重新变回了帝国异端审判庭一位审判官大人的随从。

“好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种想要吐痰的冲动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去看看这出荒诞剧的最后一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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