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报:我的括约肌挺住了
虽然我现在拼命地喘着粗气,心脏蹦得象一只神功大成的异形幼崽一样快要冲出胸膛。肺叶里火辣辣地疼,象是吞下了一整块烧红的焦炭。但可能这就是成长吧,现在我在面对巨大的枪响、爆炸和子弹的尖啸时,第一反应是连滚带爬地查找掩体,而不是首先弄脏裤子了。
当然事情都有两面性,所以悲报就是:
她们来了。
其实我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毕竟在这个比中世纪还要黑暗、比赛博朋克还要绝望的世界里,当你被一群绝望的人捧上神坛的时候,通常也就意味着你已经被钉在了十字架上。但是……如果我说我最近忙于治病救人,忙着给婆婆捣药,忙着在这个垃圾堆里查找一点点活着的实感而忽略了这一点,你会信吗?
就在十分钟前,世界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时候,今天的第四声蒸汽爆鸣刚刚过去,空气里弥漫着那种令人安心的、混合了机油和发霉物品的陈旧味道。诊所稍微闲下来了一会儿,我也想休息一下,顺便去探视一下前些时候治疔过的那位“小雪球”艾琳恢复得怎么样了——毕竟我发现这地方的居民包括玛尔塔婆婆似乎都格外喜欢她。
于是,我让小火花带路,两个人象往常一样溜达在七号货栈错综复杂的巷道里。
“大个子,你看那边!阿黛拉大婶今天好象收获不错!”小火花像只快乐的麻雀,指着前方那个背着巨大行囊的女人。
那是拾荒者阿黛拉,一个只有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是某种粗糙机械义肢的强悍女人。她正费力地拖着一大包不知道从哪扒拉来的金属废料,看到我们,那张布满油污和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个璨烂的笑容,举起那只不断喷着黑烟的机械手向我们挥舞。
“哟!治疔师阁下!今儿个没坐堂啊?”她大声喊着,声音里透着那种底层劳动人民特有的爽朗,“回头给您送点好东西去!我在三号通风管那里找到一截没生锈的铜管,给您做个烟斗……”
我和小火花正笑着准备回应。
就在那一瞬间,没有任何预兆。
没有防空警报,没有宣战通告,甚至连下城区日常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噪音都没有什么变化。
附近的某种争吵和吼叫声陡然上升为枪响和爆炸声时,我们一齐回头看向那腾空而起的火球,紧接着,就是那种仿佛要把耳膜直接捅穿的巨响扑面而来。
“轰——!!!”
阿黛拉身后的那栋用铁皮和货柜堆砌起来的棚屋,瞬间在金色的火焰中化为乌有。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滚烫的热浪和金属碎片,象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胸口,直接把我掀翻在地。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惨叫,就被呛进鼻腔的烟尘噎住了喉咙。
“咳咳咳……怎么回事?煤气罐炸了?”我趴在地上,晕头转向地想要爬起来。
但我很快就发现,这绝不是什么生产安全事故,也不是普通的武装冲突和帮派火拼。
原本昏暗潮湿的巷道,此刻被那种金色的火光照得亮如白昼。但这光芒并不温暖,反而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酷和狂热。我瞳孔地震——这种金色的火光我很熟悉,就在我刚到尖峰城来的时候,在上面那座宏伟得吓死人的大教堂里,那种差点把我变成bbq的火焰,就是这个颜色!
“这是亵读!你们所有人都被腐化了!”
一声浑厚而高亢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响起,甚至还带着破音,大概是从某种大功率的喇叭中发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在骂谁。那声音里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象是要把人的灵魂都震碎的愤怒和癫狂。
我感到耳膜一阵刺痛,但我身边的小火花却象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痛苦地捂住耳朵尖叫起来,鼻孔里甚至流出了两道鼻血。而周围那些还没被炸死的居民,有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有的则象是疯了一样开始抱头鼠窜。
但我……我只觉得这喇叭太吵了,吵得人心烦意乱。
“交出伪圣者!赐汝等安息!”
随着这声咆哮,原本空旷的巷道尽头,突然涌出了无数黑影。
那都是些什么怪咖啊。
他们穿着破破烂烂的长袍,上面挂着许许多多那种写满经文的长条羊皮纸。有些人赤裸着上身,但那皮肤上并不是帮派分子的纹身,而是密密麻麻的伤疤和还在渗血的烙印。他们手里举着燃烧的火把和华丽的火炬、端着各种挂满钉刺的木棒,砍刀,甚至还有那种还在滴血的链锯。最恐怖的是,有些人竟然还带着各种粗大的锁链,枷锁,甚至用尖钉穿透了自己的皮肉,就象受到严刑拷问的重刑犯人。随着他们的奔跑,血肉被拉扯变形,但他们脸上却只有极度的亢奋和狂喜。这幅造型,让我忽然想起来之前在东尼加顿见过的那位疯疯癫癫的地中海老登……
狂信徒。
这三个字像冰块一样砸进我的脑子里。
“是国教的疯狗……快跑!往污水厂跑!”
一只强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衣领,把我象提小鸡一样拎了起来。是阿黛拉。她半边脸已经被刚才的爆炸熏黑了,那只机械义肢还在滋滋地冒着电火花,但她的眼神却亮得吓人。
她一把将我和还没回过神的小火花推进旁边一条阴暗狭窄的岔路,然后转身,用那只并不灵活的机械臂,笨拙地从那包破烂里掏出一把象是用好几种机械零件拼凑起来的短管猎枪一样的枪械。
“你呢?!”我回过头大喊。
“走啊!”阿黛拉头也不回,她的声音被淹没在狂信徒们如野兽般的嘶吼声中,“小火花!快带着圣人走!别让他们抓到!他是我们唯一的指望了!”
“砰砰砰!”
那是她手中土枪发出的沉闷声响,大蓬大蓬的烟雾和火花喷射而出,子弹划出数十道烟雾,将追兵笼罩其中,击中目标和墙壁时炸出橘红色的火焰。两个冲在最前面的疯子在火焰中尖叫着撕下身上的长袍,露出斑斑驳驳的胸膛——他们竟把锁链的链环直接挂在了自己肋骨上,看得我头皮都是一阵阵发麻——那两个疯子并没有倒下,只是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继续冲锋。
更多的火光,更多的烟雾,像混沌的潮水一样吞没了那个只有一只手的女人。
“别看!快跑!”
小火花死死地拽着我的手,她的指甲掐进了我的肉里,但我却感觉不到疼。她拖着我跌跌撞撞地在阴暗曲折的巷道和浓烟里穿行,凭借着她对地形的熟悉,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这根本不是抓捕,这是清洗。
这帮疯子根本没打算甄别谁是异端,谁是平民。在他们眼里,这整个七号货栈,这个肮脏、贫穷、被遗忘的下城区,本身就是一块巨大的污渍,里面布满了异端,变异人和污秽,既然有了机会,那就必须用最猛烈的火焰来烧干净。
我们穿过油脂街,看到老瘸子汤姆的酸酒作坊已经化作一片火海。那个平日里总是骂骂咧咧、但也总会给孩子们留点糖渣的老头,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瘫在他的轮椅上,被金色的烈焰吞噬。看上去,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那根改装过的拐杖朝袭击者射出了最后三发钉刺,将三个披头散发、戴着脚镣的疯子钉死在了酒坊招牌下面的墙上。
但这毫无意义。
对于那庞大的狂信徒潮水来说,这甚至连一朵浪花都算不上。
“这边!从这边的废弃大院穿过去!”小火花带着哭腔喊道,她那头橘色的短发已经被灰尘染得斑斑点点,脸上全是黑一道白一道的泪痕。
我们冲进了一处半坍塌的大院。这里的空气呛得人睁不开眼,到处都是燃烧的木梁和塑料布。
我一脚踩在个不知道是谁家孩子丢下的玩具车上,差点滑倒。刚稳住身形,脚下又被一具软绵绵的尸体绊了一跤,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掌按在一滩温热黏腻的液体里。
我抬起头,借着周围肆虐的火光,我看清了那具尸体的脸。
我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是罗伊。
就是昨天才来给诊所送过酒精的那个腼典的大男孩。他总是笑着,露出一颗虎牙,身边总是带着好几只像猫一样的小动物,特别招人喜欢。
而此刻,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脖子呈现出一个诡异的角度,显然是被巨力折断了。他那双曾经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空洞地凝视着烟雾弥漫的穹顶,一把匕首直接从下巴扎进了他的脑子,刀柄上的骷髅头反射着周遭的火光,在蔓延的血迹中显得分外狰狞。
更刺眼的是,他右手直到死都紧紧攥着的一个被压扁的金属盒。
那是我昨天偷偷塞给他的“猫粮”,从我自己的口粮中省出来的。
“这玩意儿我也吃不惯,你拿去喂你的猫吧。”我当时是这么对他说的。
他当时笑得象个傻子:“谢谢大人!谢谢大人!那几只小家伙有福了!”
而现在,那个金属盒的盖子上有一个还在冒烟的弹孔。
愤怒。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愤怒,像毒蛇一样顺着我的脊椎爬了上来,压过了恐惧,压过了慌乱。
为什么?
就为了抓我?就为了所谓的“异端”?
罗伊做错了什么?阿黛拉做错了什么?汤姆大爷做错了什么?
他们只是想在这该死的地狱里活下去而已!他们甚至连象样的人话都说不利索,他们懂个屁的异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