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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根的印记(1 / 1)

父亲八十五岁那年春天,窗外的香樟树刚刚冒出嫩绿的新芽。

一个午后,他坐在惯常的藤椅上,望着院子里忙碌着给花草浇水的母亲,忽然用一种异常清晰又带着几分执拗的语气开口:

“湘湘,今年清明,我想回兴县老家一趟,去给爹娘和祖坟上炷香。”

母亲闻言,手里的洒水壶微微一颤,水珠溅湿了她的布鞋。

她转过身,脸上写满了担忧与不赞同:“兴祖,咱们都这个年纪了,兴县路远,长途奔波太劳累,你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还要连累华华和子豪,他们……他们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怎么经得起这般折腾?”

父亲沉默了片刻,目光越过母亲,望向遥远的天际,那里仿佛有故乡的云。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暮年悲凉与一丝执念:

“唉!湘湘啊,你算算,今生今世,我们还有几年能回去探亲访友,给祖宗磕个头?也许……这次就是最后一次了。我这心里头,总觉得必须回去看看,不然,不安生。”

母亲静默了,她看着父亲眼中那混合着恳求与决绝的光芒,所有劝阻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她了解自己的丈夫,这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沉淀了一生的乡愁在暮年的总爆发。

她低下头,用围裙角擦了擦不知不觉涌出的泪花,不再说话。

我和子豪正坐在不远处看报纸,将这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面面相觑,心中同时一紧。

是啊,我们都已年过花甲,父母更是风烛残年,长途跋涉的风险不言而喻。

但父亲那句“最后一次”像一根针,扎得我们心疼。

我们放下报纸,赶紧走上前去。

我蹲下身,握住父亲布满老年斑的手,那手有些凉。

我仰头看着他,语气尽可能轻松却坚定:“爸,您想回去,咱们就回去!别说这样的话,您和妈身体都还好着呢。路上累点怕什么,有我和子豪在呢!”

子豪也立刻接口,声音沉稳可靠:“是啊,爸,您别多想。咱们好好规划一下,不赶路,慢慢走。我这就去联系一辆舒服点的车,把路上休息的地方都安排好。您放心,肯定让您顺顺当当地回去,顺顺当当地回来。”

父亲看着我们,眼中的暮气被我们话语中的力量驱散了些许,泛起一丝微光,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成一句:

“……好,听你们的。”

母亲见我们态度如此,也稍稍安心,轻轻叹了口气,算是默许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开始紧锣密鼓又异常小心地筹备这次意义非凡的归乡祭祖之行。

子豪负责交通,他租用了一辆性能极佳、座椅如同沙发般舒适的高端商务车,确保路途平稳,并能随时停下来休息。

我则负责联络兴县老家的远房亲戚,请他们提前帮忙修缮一下祖坟,打扫老屋,准备好歇脚的地方。

我们反复推敲路线,规划在哪里中途休息,在哪里住宿,将原本半天就能开到的车程,拆分成两天,确保父母不会过度疲劳。

所有的细节,都围绕着“舒适、安全、从容”展开。

清明前两天,我们出发了。

车子行驶得极稳,父亲靠在柔软的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又逐渐熟悉的风景,眼神专注,仿佛要将每一寸土地都刻进心里。

母亲则安静地陪在一旁,偶尔递上温水。

这一次的归乡,不再仅仅是扫墓,更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一场为了却夙愿、安抚灵魂的温情奔赴。

车轮滚滚,载着的是游子一生的乡愁,也是我们为人子女,在父母垂暮之年,所能给予的最深情的理解与最坚实的支撑。

车子驶下高速,转入通往兴县的省道,窗外的景致渐渐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叠。

父亲原本有些昏昏欲睡,此刻却挺直了背脊,脸几乎要贴在车窗上,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他指着远处一片起起伏伏的丘陵,声音带着微颤:“看!那就是咱们兴县的地界了!那片山,跟我走的时候,模样没大变……”

母亲的脸上也流露出怀念的神色,轻声应和着。

我和子豪交换了一个眼神,既是欣慰,又暗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密切关注着父亲的状态。

路途被我们刻意拉长,中途在一个整洁的县城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上午,车子终于缓缓驶入了那个位于山坳里、更为熟悉的乡镇。

与记忆中的宁静落后不同,小镇也多了许多新楼房和店铺,显得有些陌生又熟悉。

父亲努力辨认着,时而准确地说出某个老店铺原先的位置,时而又对拔地而起的楼房感到茫然。

“变了……都变了……”

他喃喃自语,语气里有感慨,也有一丝物是人非的怅惘。

在老家族亲提前打扫好的老宅院门前下车时,父亲的手微微发抖。

那栋承载了他童年和青年时光的老屋,在周围新楼的映衬下,显得低矮而沧桑。

他拄着拐杖,站在斑驳的木门前,伸手抚摸那早已褪色的春联痕迹,久久没有动弹。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在他佝偻的背上,画面凝滞,仿佛一幅厚重的油画。

族亲们热情地迎出来,簇拥着我们。

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堂兄弟和他们的后辈,许多面孔对于父亲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大家用浓重的乡音寒暄着,回忆着陈年旧事,父亲的情绪明显高昂起来,话也多了,甚至露出了难得的、舒心的笑容。

下午,在几位堂侄的引领下,我们前往山上的祖坟。

山路崎岖,我们特意准备了轻便的轮椅,但父亲坚持要自己走一段。

他拄着拐杖,走得很慢,很吃力,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力气,却又异常坚定。

我和子豪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

来到修缮一新的祖坟前,青石碑上,先祖的名字依稀可辨。

父亲挣脱我们的搀扶,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跪了下去。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山风掠过松林,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他没有像年轻时那样叩首如仪,只是深深地、深深地伏下身子,额头抵在带着青草味的泥土上,肩膀微微耸动。

我们听到他压抑着的、极低沉的呜咽声,那是一个离家数十载的游子,在父母坟前最终的情绪释放。

母亲在一旁默默垂泪,我和子豪也红了眼眶,静静地看着,没有去打扰他这神圣的时刻。

良久,父亲才在我们的搀扶下站起身。

他亲手点燃香烛,焚烧纸钱,烟雾袅袅升起,带着他的思念与告慰,飘向遥远的天际。

他对着墓碑低声诉说着什么,声音模糊,但那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释然。

祭奠完毕,下山时,父亲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虽然疲惫,但眼神却清亮了许多。

他回头又望了一眼那片坟茔,轻声对我们说:“心事已了,就好了。”

当晚,我们在族亲家吃了顿简单的家乡饭。

父亲胃口不错,甚至还喝了一小杯米酒。

他看着满屋的亲人,对我和子豪说:“看到根还在,人还在,就好。”

回程的路上,父亲比去时平静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的弧度。

我们知道,他完成了此生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桩心事。

这次清明归乡,像一次庄严的仪式。

它安抚了父亲漂泊一生的灵魂,也让我们更深刻地理解了“叶落归根”的含义。

尽管我们这一代乃至下一代,或许已将他乡作故乡,但那条连接着血脉与土地的根须,从未真正断裂。

这次旅程,为父亲的人生,画上了一个沉重却圆满的句点。

也为我们家族的传承,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关于“根”的印记。

回到城里的别墅小院,已是暮色四合。

窗外的香樟树,嫩芽似乎又舒展了几分,在晚风里轻轻摇曳。

母亲率先推门下车,脸上带着卸去重负的松弛。

她回身想去搀扶父亲,父亲却摆了摆手,自己扶着车门,慢慢地、稳稳地站直了身子。

他抬头望了望这片生活了数十年的城市天空,又看了看眼前这栋熟悉的楼房,目光沉静,再无出发前那丝焦灼的游离。

进屋后,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陷进藤椅里,而是缓缓走到书桌前,用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摩挲着桌面,然后拿起那个一直摆放在角落的、他父母的木质相框,看了许久,才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灰尘,又重新端正地放好。

那一夜,他睡得格外沉。

此后的日子,仿佛被那趟归乡之旅注入了某种奇异的安定剂。

父亲的话变少了,却并非沉寂,而是一种风雨过后的恬淡。

他依旧喜欢坐在藤椅里,看母亲浇花,看日影移动,但眼神不再是迷茫地望向天际,而是更多地停留在院子的花草上,停留在母亲忙碌的身影上,停留在我和子豪为他添茶倒水的动作上。

那目光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心满意足的温柔。

他有时会翻出那本纸张泛黄的旧相册,指着那些模糊的人像,用平静的语调,给来看望他的孙辈们讲那些我们早已听过无数遍的故乡旧事。

只是,这一次,故事里不再有浓得化不开的愁绪,反而像在讲述一段遥远的、与自己已然和解的传奇。

“爷爷的老家啊,在兴县,山清水秀的地方……上次回去,看到祖坟修得很好,老家的亲戚也都还好,这就很好,很好了。”他总是用这样的话作结,然后轻轻合上相册,仿佛也合上了人生厚重的一卷书。

母亲私下里对我们感叹:“你爸这趟回去,像是把心里那块挖磨了几十年的石头,终于轻轻放下了。”

我和子豪看着父亲这般光景,心中那份因长途跋涉而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慰藉。我们明白,当初那个看似冲动甚至有些冒险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和值得。这不仅仅是一次行程,更是一次对父亲灵魂的抚慰,一次在时光尽头与根源的和解。

春天深了,香樟树的嫩绿转成了深碧,郁郁葱葱。

父亲的生命力,却如同秋日的蝉鸣,在完成最后一次嘹亮的歌唱后,不可逆转地走向微弱与沉寂。

他并没有立刻病倒,只是精神肉眼可见地萎顿下去,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时也多是安静的。

在一个宁静的午后,阳光暖融融地照进屋里,他靠在藤椅上,像是睡着了。

母亲坐在他身边,织着一条永远也织不完的毛线围巾。

屋子里只有毛线针轻微的碰撞声和父亲平稳的呼吸声。

忽然,他极轻地唤了我的小名:“华华。”

我连忙凑过去。

他微微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却异常澄澈,他望着窗外那株繁茂的香樟树,嘴角牵起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用气声说道:

“根……看到了……真好……”

然后,他像是耗尽了力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依旧平稳,仿佛只是陷入了另一场更深的梦境。

他没有留下更多的话。

但这一句,于我们,已然足够。

父亲是在那年的深秋,在一个同样阳光很好的午后,安详离世的。

没有痛苦,没有遗憾,如同一片终于找到归宿的叶子,静静飘落。

办理后事时,我和子豪都异常平静。

我们按照他生前的意愿,将他的骨灰带回了兴县,安葬在祖坟旁,让他真正地“叶落归根”。

站在那座新立的、还带着石料气息的墓碑前,山风依旧,松涛依旧。

我没有像上次那样泪流满面,心中反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温暖的力量。

我牵着子豪的手,轻声说:“子豪,爸的心安了,我们的心,也安了。”

我们明白,那最后一次的归乡,是父亲用他风烛残年的全部力量,为我们上的一堂关于生命、关于根源、关于告别的,最深刻、也最温柔的课。

它告诉我们,生命的圆满,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在于重要心愿的达成,在于灵魂的最终安顿。

那条绵延的根须,经由父亲这最后的触摸与确认,变得更加清晰、坚韧,深深地扎进了我们,以及我们的后辈心中。

窗外的香樟树,年年都会冒出新的嫩芽。

而有些东西,一旦扎根,便永不再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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