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东市。
这里是帝国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南来北往的商贾,形形色色的奇珍异宝,汇聚于此,构成了一幅鲜活而生动的盛世画卷。
然而,今日,整个东市,乃至整个长安城,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却不是那些堆金砌玉的商铺,而是位于城门附近,那座,刚刚挂牌成立的——
“大楚军功处”。
这座由昔日的鸿蟃寺改建而成的官署,此刻,己被围得水泄不通。
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无数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那面,刚刚由禁军,张挂出来的,巨大的黄绢布告。
以及,布告旁,那一幅,更是大到,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失声惊呼的
——《西海舆图》!
人群中,一个名叫“铁牛”的楚军老卒,正拼命地踮着脚,伸长了脖子,试图看清那舆图上的内容。
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士卒。出身贫寒,父母早亡,靠着一身的力气和不要命的狠劲,跟着项乐,从江淮一路,杀到了关中。
函谷关一战,他斩获了三颗汉军首级,左臂上,也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
战后,他被授予了“公士”的爵位,分得了三十亩“职分田”,还领到了一笔,足以让他,娶上一房媳妇的赏钱。
对于过去那个,食不果腹的农家子弟来说,这己经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最大的追求,也就是,守着这三十亩地,生几个娃,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然而,今日,当他看到眼前这幅舆图时。
他那颗,早己被安逸生活,磨平了棱角的心,再次,不可抑制地,狂跳了起来!
那是一幅,他从未见过的地图。
不再是,局限于关中、中原的“天下图”。
在那片,他们所熟知的“中国”之外,赫然,还标注着,无边无际的广阔天地!
北面,是一片,用墨色,渲染出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面,用朱笔,标注着三个,充满了原始与野性气息的大字——“匈奴庭”。
旁边,还有一行行小字注解:“地广万里,水草丰美,盛产牛羊、良马。民风彪悍,逐水草而居”
南面,是一片,被绿色,覆盖的,充满了瘴气与丛林的神秘土地——“百越地”。
注解:“山川连绵,江河纵横,林中有奇珍异兽,山中有金银铜铁之矿”
而最东方,大海的尽头,则画着,一连串,如同珍珠般的岛屿——“东瀛倭国”。
注解:“其国,小而民弱,然,盛产白银,其矿,名曰‘石见银山’,储量,惊人”
铁牛,不识字。
但他,能听懂,旁边那些,穿着学宫儒衫的“读书人”,在用怎样一种,激动到颤抖的声音,为众人,念诵着舆图上的注解。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火星,落入了他那,早己,被军旅生涯,浸透了血与火的灵魂深处。
草原良马金矿银山
这些词汇,构建出了一个,充满了财富、机遇与荣耀的,崭新世界!
而这一切,根据那张黄绢布告上的《开拓令》所言,只要,你有足够的军功,足够的勇气,那么,这一切,都将,有可能,成为你的!
成为,可以,传给子子孙孙的
——永业田!
“俺俺有军功!”
铁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怀中,那块,由军功处颁发的,刻着“公士”二字的铜牌。
“俺在函谷关,砍了三颗脑袋!”
他,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低声呢喃着。
那双,本己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种,名为“野心”的火焰。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只是,一个,守着三十亩地的富家翁。
他,还年轻。
他,还有力气。
他,还握得动,手中的刀!
凭什么,那些王侯将相,可以,开疆拓土,封君传世?
我铁牛,一样,是,为大楚,流过血的汉子!
我也要,去关外,去那片,更广阔的天地,为我的子孙,挣下一份,万世不移的家业!
这个念头,一旦,从心底,滋生出来,便如同,燎原的野火,再也,无法遏制!
他,挤开人群,用尽全身的力气,冲到了那“军功处”的台阶前。
此刻,这里,早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队伍里,有像他一样,满脸风霜的普通士卒。
有,身披精甲,气度不凡的百将、校尉。
甚至,还有几位,本该,在府中,安享荣华的封侯大将!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与他一般无二的
——渴望与狂热!
《开拓令》,如同一块,投入湖中的巨石,在帝国的最底层,激起了,最汹涌的波涛。
它,为无数,像铁牛一样,不甘于平凡的凡人,打开了一扇,通往无限可能的
——欲望之门。
而这股,由无数凡人野望,汇聚而成的,向外开拓的洪流,终将,推动着大楚这艘巨轮,驶向,一片,前所未有的
——星辰大海!
就在长安城,因为一道《开拓令》,而彻底沸腾之时。
千里之外,齐国,临淄。
齐王宫内,气氛,却是一片凝重。
韩信,这位新晋的“三齐王”,正独自一人,枯坐在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王座之上。
他的面前,摆放着两份,刚刚,由密探,从关中,送来的情报。
一份,是关于《开拓令》的详细内容。
另一份,则是,大楚皇家科学院内,那台,名为“蒸汽机”的怪物,己经可以,稳定运转的消息。
他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那双,曾被誉为,可以“明察秋毫,洞悉天机”的兵仙之眸,此刻,却充满了,深深的
——疲惫与忌惮。
“永业田在关外,职分田在关内”
他,反复咀嚼着这句,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无上权谋的话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好一个项羽好一个项乐”
“他这是,要将,整个大楚,都变成一座,永不停歇的战争机器啊”
作为,这个时代,最顶级的军事家。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开拓令》,意味着什么。
它,意味着,楚军的战斗力,不仅不会,因为和平的到来,而有丝毫的衰减。反而会,因为,那,对土地与荣耀的无尽渴望,而变得,比战争时期,更加
——嗜血!更加,渴望战争!
而那台,名为“蒸汽机”的怪物,更是让他,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
——无力。
情报上说,那东西,可以,不知疲倦地,日夜运转,其力量,足以,顶的上,数百名壮汉。如今,己经被,应用到了,楚军的兵器工坊之中,用以,锻造兵甲,其效率,是传统手工作坊的
——数十倍!
这,还怎么打?
一边,是,士气,被激发到了顶点的虎狼之师。
另一边,是,拥有着,近乎“妖术”般的后勤生产能力。
他韩信,纵然,有通天之能,可,面对这种,来自更高维度的
——“国力”碾压。
他,又能,有什么胜算?
“大王。”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殿下传来。
是,蒯通。
他,躬身而立,脸上,依旧带着,从长安归来后,便始终,无法褪去的一丝苍白。
“如今,楚国,大势己成。项乐,更是,展露出了,远超常人的雄主之姿。”
“我等,偏安一隅,坐以待毙,绝非良策。”
“为今之计,只有”
“只有,主动出击,趁他,羽翼未丰,与他,决一死战?”韩信,冷冷地,打断了他。
“不。”蒯通,摇了摇头。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毒士特有的,阴狠光芒。
“为今之计,是,继续,用‘阳谋’,来对付‘阳谋’!”
“哦?”韩信,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项乐,能用《开拓令》,来凝聚军心。大王,您,为何不能?”
蒯通,缓缓道来。
“——他,项乐,画的饼,是关外的蛮荒之地!”
“——而,大王您,可以,给天下人,画一个,更大的饼!”
“——那便是
——富庶的
——中原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