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城,九江王宫。
这座曾经属于英布的宫殿,此刻,己经被临时征用为“西楚复兴军”的指挥中枢。
大殿之内,气氛热烈而又庄重。
项乐高坐于主位之上,下方,钟离昧、桓楚、以及数十名在此次大破周勃之战中,立下战功而被火线提拔的楚军校尉、都尉们,分列两侧。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
他们的眼神,聚焦在主位上那个年轻的王者身上,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三千破十万!
这场堪称神迹的胜利,不仅让他们彻底洗刷了垓下之败的耻辱,更在他们心中,树立起了一个战无不胜的信念——只要跟着霸王,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与殿内的热烈气氛不同,殿外,英布和吴芮,正带着一群原九江国的文武官员,神情复杂地,等候在殿门之外。
按照项乐的命令,没有传召,他们不得入内。
这场“西楚复兴军”的内部军事会议,他们,没有资格参加。
这个命令,无疑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一个事实——
从今往后,这片江淮大地的主人,己经换了。
英布心中虽然百味杂陈,有不甘,有失落,但更多的,却是敬畏和庆幸。
他庆幸自己,当初赌对了!
跟着这样一位近乎妖孽的君主,虽然可能会失去一时的权势,但未来,所能得到的回报,恐怕将超乎自己的想象!
“霸王到——!”
随着一声通传,殿内的会议,似乎己经结束。
英布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带着众人,恭恭敬敬地,迎了上去。
项乐在钟离昧等人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从殿内走出。他身上那股刚刚经历过铁血洗礼的杀伐之气,与王者天生的威严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不敢首视的强大气场。
“罪将英布,参见霸王!”英布再次单膝跪地,姿态放得极低。
“英布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项乐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亲自上前,将他扶起,“此番大破周勃,你九江国上下,亦有大功。待我论功行赏之时,必不会忘了你。”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英布的功劳,又将双方的君臣名分,彻底定了下来。
“全赖霸王神威!”英布恭敬地答道,随即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霸王接下来,有何打算?是否要乘胜追击,将周勃残部,彻底赶出淮南?”
在他看来,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趁着汉军大败,军心动摇,一鼓作气,将战线推到淮河以北,甚至威胁洛阳,都是有可能的。
然而,项乐却摇了摇头。
“不追了。”
“不追了?”英布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穷寇莫追。”项乐的回答,简单而又出人意料,“况且,周勃虽然败了,但汉军的根基未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那剩下的七八万大军,若是被逼急了,跟我们来个鱼死网破,得不偿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打了这么久,弟兄们也都累了。”
“更重要的是”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我们,没钱了。”
“我们最大的敌人,己经不是周勃,也不是刘邦。”
“是——穷!”
这个“穷”字,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众人心中那份胜利的狂热。
是啊!
打仗,打的是什么?
打的是人,是士气,但归根结底,打的还是钱粮!
项乐的三千五百子弟兵,虽然打赢了,但自身也伤亡了数百人,需要抚恤。
缴获的兵甲粮草虽多,但他们现在,己经不再是三千人了!
随着《招楚旧部令》的持续发酵,以及这场惊天大胜的巨大号召力,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楚军旧部、楚地游侠、甚至是活不下去的流民,从西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涌向寿春!
西营的人数,己经从战前的三千五百,暴涨到了近万人!而且还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继续增加着!
这上万张嘴,每天人吃马嚼,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更别提,新兵的训练,兵器的打造,伤兵的医药哪一样,不需要钱?
他们虽然缴获了汉军的辎重,但那点东西,对于一支迅速膨胀到万人的军队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而九江国呢?
英布的国库,早就被他自己为了备战,给掏空了。如今又经历了战火,境内百业凋敝,民生困苦,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提供有效的支持。
可以说,现在的“西楚复兴军”,表面上看,是打了大胜仗,名震江淮,风光无限。
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空壳子”。
他们的财政,己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一旦粮草接济不上,这支刚刚凝聚起来的军队,立刻就会因为饥饿,而重新变成一盘散沙,甚至可能发生兵变!
这,才是项乐当前,面临的最严峻,也是最致命的危机!
听完项乐的分析,无论是钟离昧等楚军将领,还是英布、吴芮等九江官员,一个个都沉默了。
脸上的喜悦,被凝重所取代。
他们这才意识到,战争,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打赢一场战役,只是开始。
如何将胜利的果实,转化为真正的实力,如何治理好这片刚刚打下来的地盘,如何养活这支越来越庞大的军队
这些,才是更考验一个统治者能力的地方。
“那霸王,我们该如何是好?”吴芮作为九江丞相,对财政的困境,感触最深。他上前一步,忧心忡忡地问道,“是否要向境内的富商大户,征缴‘军资’?”
这是乱世之中,军阀们最常用的敛财手段。简单,粗暴,有效。
但项乐,却想都没想,就断然否决了。
“不可!”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杀鸡取卵,智者不为!”
“我们好不容易,才打下了这片地盘,好不容易,才让江淮的百姓,看到了一丝希望。这个时候,如果我们跟那些残暴的军阀一样,去盘剥他们,那我们,和刘邦,和那些所谓的‘汉军’,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丢掉的,不仅仅是钱财,更是民心!”
“民心,才是我等安身立命之本!是比任何金银财宝,都更宝贵的东西!”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头一震。
尤其是吴芮,他看着项乐那年轻,却又无比深邃的眼眸,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敬佩。
这位霸王,想的,不仅仅是如何打赢战争。
他想的,是如何治理天下!
他的胸襟和格局,己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军事将领”的范畴!
“那若不如此,钱粮又从何而来?”吴芮再次问道,这是最现实的问题。
项乐笑了。
他看着众人那一张张愁云惨淡的脸,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话。
“谁说,赚钱,就一定要靠抢呢?”
“有些东西,它不值钱,但我们,可以让它变得很值钱。”
“比如”
他的目光,投向了远方,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一个,这个时代的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全新的世界。
“比如,盐。”
“比如,铁。”
“再比如一种全新的,能让军队,从此告别青铜,进入一个崭新时代的”
“流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