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淮河之上,水雾弥漫。
数十艘被涂成黑色的简陋木筏和渔船,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顺着湍急的水流,向下游漂去。
船上,一千五百名楚军最精锐的将士,紧握着手中的兵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冰冷的河风,夹杂着湿气,吹在他们脸上,让他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他们的眼神,却比寒风还要冰冷,比夜色还要锐利!
项乐身披黑色斗篷,亲自站在最前方的一艘木筏上,如同一尊融入了黑夜的魔神。
他的身后,站着那个如同影子的刺客,影一。
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手锏!
声东击西!暗度陈仓!
他用钟离昧的一千人,在八公山正面,点燃了熊熊的篝火,制造出楚军主力即将决一死战的假象,成功地吸引了周勃前军和中军的全部注意力。
他又用桓楚的五百人,押着上千名汉军降卒,在周勃的中军大营前,上演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骂阵”大戏,极尽羞辱之能事,将周勃的愤怒和注意力,牢牢地钉死在了那个方向。
而他自己,则亲率最精锐的一千五百人,趁着夜色的掩护,从八公山后方的一条隐蔽支流,进入了淮河主干道。
他们要做的,就是利用夜色和水流,绕过汉军那看似固若金汤的八万主力,像一把无声的手术刀,精准地,插向敌人最脆弱,也最致命的要害——后军粮草大营!
这个计划,大胆到了极致!疯狂到了极致!
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他们这一千五百人,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被愤怒的汉军,撕成碎片!
但,项乐赌的就是周勃的“稳”!
他赌周勃在经历了两次惨败之后,绝不敢再轻易冒进,必然会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正面战场,而忽略了,那条在他眼皮子底下,滔滔流淌的淮河!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木筏顺流而下,一路畅通无阻。他们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北岸汉军主力大营那连绵的火光,能听到南岸汉军前军营地里,传来的隐隐的喧哗和戒备声。
但,没有人注意到,就在他们脚下的这条黑色河流之中,一支死亡的舰队,正在悄然接近他们的心脏。
与此同时,八公山正面战场。
“杀啊——!”
“为了霸王!冲啊!”
钟离昧率领着一千名楚军,打着无数的火把,从山林中,向着山下的汉军前军大营,发起了声势浩大的“进攻”。
喊杀声震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际。
汉军前军的三万将士,如临大敌,弓上弦,刀出鞘,紧张地注视着那片冲杀而来的“楚军主力”。
然而,他们等了半天,却发现,对方只是在安全距离之外,虚张声势,呐喊助威,偶尔射出几轮零零星星的箭矢,根本不敢真正靠近。
“一群懦夫!”汉军主将气得破口大骂,“只敢在远处叫嚣!传令下去,全军戒备,不许出击!我看他们能喊到什么时候!”
而在距离此地十里之外的汉军中军大营前。
桓楚正带着五百名楚军,押着上千名汉军降卒,上演着另一场大戏。
“周勃老儿!你个缩头乌龟!快快出来受死!”
“无胆鼠辈!眼睁睁看着樊哙将军被杀,见死不救!你也配当大元帅?!”
“兄弟们!你们都看看!这就是我们效忠的大汉!我们为他卖命,他却把我们当炮灰!如今我们被俘,他连救都不敢来救!”
上千名降卒,在桓楚等人的“鼓励”和“引导”下,扯着嗓子,用最恶毒的语言,对着汉军大营,疯狂地叫骂着。
周勃坐在中军大帐之内,听着外面那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猛地一拍桌案,几次都想下令全军出击,将外面那群苍蝇,碾成粉末。
但,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冲动。
正面战场,楚军主力正在“猛攻”,虚实不明。
现在出击,万一中了项羽的调虎离山之计,那该如何是好?
“忍!”周勃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传令下去!全军将士,塞住耳朵!任由他们叫骂!谁敢妄动,军法处置!”
他选择了,最“稳妥”的应对方式。
他以为,自己忍住了项羽的挑衅,看穿了他所有的计谋。
他却不知道,他这所谓的“稳”,正一步步地,将自己,推向了灭亡的深渊。
丑时,夜色最浓。
项乐率领的突袭舰队,终于抵达了预定地点——汉军后军粮草大营下游五里处的一片芦苇荡。
“行动!”
项乐一声令下,一千五百名将士,悄无声息地弃船登岸。
他们就像一群在黑夜中捕食的猎豹,动作迅捷而又致命。
汉军的粮草大营,驻扎着两万后军。
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上游那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和叫骂声所吸引了。
在他们看来,楚军主力正在与己方主力决战,自己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整个大营,防备松懈到了极点。
甚至连最基本的巡逻队,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伸长了脖子,向上游观望着“热闹”。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死神,己经从他们的身后,悄然降临!
“动手!”
当项乐看到大营门口,那几个还在打着哈欠的哨兵时,他下达了,最后的攻击命令!
“咻!咻!咻!”
影一带领先行的数十名刺客,如同鬼魅一般,从黑暗中窜出!
手中的吹箭和匕首,无声地,收割着哨兵的生命。
不等警报声响起,大营的栅栏,己经被悄然打开。
“杀!!!”
压抑了许久的杀气,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一千五百名楚军精锐,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地,捅进了汉军那毫无防备的菊花!
“敌袭!有敌袭啊!”
“楚军!是楚军杀进来了!”
整个汉军后军大营,瞬间炸了锅!
睡梦中的士兵,被惊醒,仓皇地寻找着自己的兵器。
负责守卫的将领,还没明白过来,敌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被冲在最前方的项乐,一枪,挑下了马!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突袭!
楚军将士,憋着一股气,招招致命,刀刀见血!
而汉军,则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彻底失去了组织,变成了无头苍蝇,西处乱窜!
项乐没有恋战。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杀伤多少敌人。
而是——
“放火!”
“给我烧光他们所有的粮草!!!”
一声令下!
数百名早己准备好的楚军士兵,将手中的火把,狠狠地,扔向了那些堆积如山的粮草堆!
“轰——!”
浸满了油脂的粮草,遇火即燃!
冲天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转眼之间,整个汉军后军大营,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那熊熊燃烧的,不仅是汉军数十万大军赖以为生的粮草。
更是,周勃那所谓的“稳健”之策,和那颗高傲的,统帅之心!
当那冲天的火光,映入周勃的眼帘时。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怔怔地看着下游那片,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火海,大脑,一片空白。
“粮粮草”
他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
随即,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败得,莫名其妙。
“噗——!”
又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这位大汉的绛侯,两眼一翻,首挺挺地,从帅位上,昏死了过去。
主帅昏厥,粮草被烧,后路被断!
汉军,大溃败!
三天后,寿春城。
当项乐率领着他那支虽然疲惫,但却精神亢奋到极点的军队,押解着数万名垂头丧气的汉军降卒,带着缴获的,堆积如山的战利品,返回寿春时。
整个城市,都沸腾了!
英布和吴芮,亲自率领着九江国的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相迎!
他们看着那支仅仅离去数日,却仿佛脱胎换骨,杀气冲天的“西楚复兴军”,看着那数万名连兵器都被收缴了的汉军俘虏,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撼和敬畏!
三千破十万!
火烧连营,阵斩樊哙,气死周勃(周勃没死,但在他们看来,跟死了也差不多了)!
这是何等惊天动地的,不世之功!
这是神迹!
“罪将英布,恭迎霸王凯旋!”
英布翻身下马,对着那个骑在乌骓马上,神情淡然的男人,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这一次,他的臣服,再也没有了半分的虚伪和算计。
是发自内心的,彻彻底底的,对神明的敬畏!
项乐没有理会他。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了寿春的城墙,望向了那片,被他用一场惊天大胜,彻底打下来的,广阔的江淮大地。
从今日起。
这里,将不再姓刘。
也不姓英。
它,姓项!
这里,将是他们东山再起的,第一块,真正意义上的,属于他们自己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