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针尖挑开千层网(1 / 1)

霜重露寒,萧家庄外的山道上,一辆破旧板车正吱呀作响地穿行于雾气之间。

车上堆着厚厚一摞粗绸,布面泛着不自然的灰白光泽,火漆印信却赫然打着“禾娘”二字——与山后坊所出如出一辙。

可这绸,不是沈清禾织的。

消息早在清晨便传到了山后坊。

一个老农拎着半匹染花褪色的布冲进换布点,手臂上还留着红肿疹痕:“这……这是你们‘禾娘绸’?我孙女才裹了两日,整夜哭嚎不止!”

春姑第一个冲上去查看,指尖刚触到那布料,脸色骤变。

“这不是丝!”她咬牙切齿,“是葛麻掺了石灰浆压出来的烂货!遇水就散,还带毒药!他们竟敢拿我们的名字害人!”

屋内一片哗然。

连向来沉稳的铁指吴也猛地站起,枯瘦的手掌抚过那劣布,眼中怒火翻涌:“火漆印都仿得七分像……有人要把我们十年心血,一把火烧成灰!”

小甑儿攥紧账本站在角落,声音发颤:“阿姐,野猫岭那批货……怕是真进了他们的手。”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书房门口。

沈清禾缓步而来,肩披素色绒袄,发髻用一根竹簪随意绾住,神情却冷如深潭。

她接过那匹假绸,未语,先看。

灯影摇曳下,她将布角轻轻撕开一线,凑近鼻尖轻嗅——一股刺鼻的碱味混着腐草气息扑面而来。

再以指甲刮擦表面,粉末簌簌落下,显出底下粗糙的麻筋纹理。

“仿印易,仿丝难。”她冷笑一声,指尖夹起一丝纤维置于烛火之上。

真丝燃时无声蜷缩、气味如毛发焦灼;而这丝……一点即爆,噼啪作响,腾起黑烟,带着浓烈硫磺味。

“不是蚕丝。”她缓缓抬头,眸光如刃扫过众人,“是药渣混葛麻,加明矾定型,再用劣质染料滚染。他们不要脸,也要命——这种布贴身穿,三日必溃肤。”

屋内死寂。

她转身走向案台,从袖中取出一瓶青绿色药液,正是雾娘连夜调制的“辨绸药水”。

她剪下一小角真绸,滴入一滴——布面瞬间泛起清澈碧色,宛如春水初生。

接着,她又取来那假绸碎片,同样滴上药水。

刹那间,紫斑蔓延,腥臭四溢,如同腐肉发酵。

“此水以蓼蓝汁引性,石灰乳激变。”沈清禾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真者守其质,伪者现其形。天地有道,岂容狸猫换太子?”

她抬眼,目光坚定:“明日辰时,所有换布点设‘验真台’。凡持‘禾娘绸’者,不论新旧,皆可免费查验。若为假冒,当场赔三倍价值,另赠祛疹药膏一瓶。”

春姑瞪大眼:“阿姐,万一有人拿着旧布来讹诈呢?”

“那就让他们来。”沈清禾唇角微扬,冷意中透出锋芒,“真金不怕火炼。我们怕的不是质疑,是沉默。百姓的眼睛,才是最好的判官。”

话音落罢,她召来小甑儿:“重铸火漆模具,在原有纹路上加一道极细波纹暗记,呈‘川’字隐纹,须用特制铜镜反光方可见。从今往后,无暗记者,皆非我坊出品。”

夜风穿堂,灯火晃动。

阿蛮立于院中,手中握着一张密报,脸色阴沉:“已查清,这批假绸由一支牙行车队秘密运送,目的地是下游七个穷乡集镇,专挑灾民聚集之地倾销。他们打着‘低价救济’旗号,实则毁誉于无形。”

沈清禾点头:“去吧。截下他们,活口要全。”

三更天,荒岭断崖。

阿蛮率六名脚队埋伏在野猫岭隘口,借夜色掩护,突袭一支满载“禾娘绸”的车队。

刀光未出鞘,绳索已绞紧。

两名押运伙计当场被擒,其余贼人四散奔逃。

刑审不过半个时辰,两人便招供——幕后主使竟是原十三梭盟中一位失势老匠首,姓周,曾因技艺陈旧未入选织务会教习,心怀怨恨,转而投靠虞氏残党。

他提供火漆样式与品牌来历,对方则组织地下作坊批量仿制,专攻底层市场,意图以低价劣货挤垮山后坊,重建旧势力秩序。

沈清禾听完供词,静立良久。

陆时砚悄然走近,低声问:“要如何处置?”

她望着窗外星河,淡淡道:“送县衙。”

“什么?”春姑惊呼,“这种人,不该狠狠教训一番吗?”

“教训一个人,不如昭告天下。”沈清禾转身,目光如炬,“我们要的不是报复,是让所有人亲眼看见——是谁在践踏规矩,是谁在欺骗百姓,又是谁,始终守住底线。”

她顿了顿,声音渐沉:“三日后,公审大会。”

风停了,灯稳了。

而在她腕间,空间契印再度微热,第七道铜纹轻轻震颤,仿佛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风暴。

有些网,从来不是用来困人的。

而是等猎物自投罗网时,亲手将其绞杀的武器。

(续)

晨光破雾,洒在萧家庄外临时搭起的青布高台上。

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有提着旧布的老妪,有抱着婴孩的母亲,也有闻讯赶来的织工与商贩。

人声如潮,却在沈清禾踏上台阶的一瞬,悄然静默。

她一袭素色棉裙,未施脂粉,发间仍只一支竹簪,手中却捧着一方托盘——上面陈列着真假两匹“禾娘绸”,一瓶碧绿药水,还有一支银针。

“今日不审人,先审布。”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整个广场,“真伪之间,不是我一句话,而是大家的眼睛。”

话音落,她取下真绸一角,滴入药水。

清澈碧色流转如溪,人群中响起低低惊呼。

再换假绸,紫斑蔓延,腥臭散开,几个靠得近的妇人掩鼻后退,脸色发白。

铁指吴拄着拐杖上前,颤抖的手抚过那劣布断面,老泪纵横:“丝理断裂无序,葛麻乱绞如草绳……这哪是织布?这是往人心上撒盐!”他转向众人,嘶声道:“我织了一辈子布,最怕的就是‘失德’二字。可如今有人拿我们匠人的名声当遮羞布,行的是毒害百姓的勾当!”

铜耳公也点头附议,掏出随身放大铜镜,照出真品火漆上的“川”字暗纹:“此记非巧技可仿,需特制模与光角相合。凡无此纹者,皆为伪作,与山后坊毫无干系!”

台下一片哗然。

有人低头翻看自家带来的布料,有人怒骂奸商无良,更有母亲攥着那封春姑朗读过的信,泣不成声。

那信纸已被泪水晕染:“……我用半年口粮换了条裙子,原想让孩子过年体面些。结果她整夜哭闹,背上全是红点……我以为是‘禾娘’变了心,再也不信好人能长久……”

风止,鸟息。

沈清禾接过信纸,轻轻展开,目光扫过每一道褶皱里的血泪。

“我们没变心。”她低声说,“是我们太迟站出来,让坏人抢走了名字。”

柳先生此时缓步登台,手持一卷黄纸:“诸位,若仅惩一人,明日还会有第二个周老匠首。唯有立规明约,才能守住这片清白。”他展开《织业信约》草案,一字一句念道:“凡欺民造假者,永不录入织务会名录;凡举报属实者,赏银十两;凡承印‘禾娘’标识者,须经三匠联审、五日公示。”

话音未落,已有年轻织工抢上前:“我签!”

“我也签!”

“我按手印!”

笔墨迅速传开。

就连曾讥讽“女子岂知经纬之道”的几位老匠,也在众人注视中沉默片刻,最终低头蘸印泥,重重按下指纹。

沈清禾站在台边,望着这一幕,心头微热。

不是因为胜利,而是因为她看见了“秩序”正在生长——不是由权势压成,而是从百姓心底长出的根。

当晚,织坊正厅灯火通明。

墙上新挂起一幅巨图:《山后织网图》。

红线串联各州换布点,蓝点标注巡检周期,每一处标记都清晰如命脉搏动。

“从今往后,每一匹出去的布,都带着我们的名字。”她站在图前,语气温柔却坚定,“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告诉天下——女人不仅能织布,还能守住这块布的清白。”

话音刚落,门外脚步急促。

一名脚队斥候跪地呈报:“京中急信——十余位贵妇联合请托,愿出资十万两,设‘禾娘织坊京局代理’,只求正品直供,永不掺假。”

厅内众人呼吸一滞。

陆时砚立于门侧,闻言轻笑,眸光深邃地望向她背影:“你没去求门路,门路自己找上门了。”

而就在这一刻,沈清禾腕间空间契印微微一烫。

第七道铜纹余温未散,第八道细痕已在识海深处缓缓浮现,如同初春裂土的嫩芽,无声铭刻下四个古篆——

信立则市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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