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蚀。
当陆沉说出这两个字时,整个观察室的空气仿佛都变成了铅块。
火舞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但她能看懂梅比乌斯和爱莉希雅脸上瞬间的转变。
“这不可能。”梅比乌斯第一个反驳,她指着光幕上那狂乱的能量图谱,“侵蚀的权能是信息层面的感染与复制,它的能量波动应该是稳定且极具渗透性的,就像病毒一样悄无声息地蔓延。而这个这个简直像是在放烟花!”
这股能量的特征是狂暴、无序、充满了毁灭性的宣泄,与他们认知中那个阴险狡猾的侵蚀之律者,风格完全不符。
“但那道残留的特征不会错。”陆沉的语气很确定,“就是它。只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昊天宗,又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爆发,我不理解。”
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侵蚀之律者最优先的目标,应该是去寻找那个隐藏在深海之中,与神祇有关的“海神岛”。
在那里,它才能最大化地发挥自己的权能,感染并控制整个海洋的生态系统。
昊天宗,一个固步自封的山中宗门,对它而言有什么价值?
“哎呀,会不会是它迷路了呀?”爱莉希雅托着下巴,说出了一个最不可能的猜测,却成功让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些许。
“或者,”她粉色的眸子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它在昊天宗,发现了比海神岛更有趣的‘玩具’呢?”
她的话让陆沉和梅比乌斯都陷入了思索。
“你是说昊天宗内,有某种东西吸引了它?”陆沉问。
“有可能哦?”爱莉希雅笑盈盈地分析,“一个连我们都找不到具体位置,能自我封闭数百年的宗门,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老古董呢。也许是某个强大的魂师,也许是某件特殊的神器,甚至可能是一条通往其他地方的秘密通道?”
她的猜测天马行空,却并非毫无道理。
“哼,不管它想做什么,这种不受控制的能量泄漏,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梅比乌斯冷哼一声,“而且,他们的信使失联了。唐月华那边,我们该怎么解释?”
这个问题很现实。
他们派去的人,在昊天宗门口“蒸发”了。
“暂时不用解释。”陆沉做出了决断,“菲莉丝,切断与月轩的所有监控。从现在起,假装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侵蚀已经暴露了自己,那它接下来必然会有所行动。我们只需要等着,看它到底想做什么。”
陆沉的安排让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
是啊,他们现在掌握着信息优势。
在敌人眼中,他们还对昊天宗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那就先这样吧。”梅比乌斯虽然心痒难耐,想立刻冲过去采集那第一手的崩坏能数据,但也明白现在不是时候。
她转过头,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向了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火舞。
“既然正餐暂时吃不到,那就先把开胃小菜研究透彻。走吧,我的小白鼠,我们关于‘痛苦’情绪下的能量波动测试,还没做完呢。”
“啊?!”火舞发出一声哀嚎,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训练场。
邪月喘着粗气,手中的月刃上光芒黯淡。
在他的对面,朱竹清静静地站着,黑色的劲装上纤尘不染。
她的状态看上去比邪月要好得多,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又一次输了。
“你的速度,你的力量,都已经超越了我。”
邪月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着朱竹清,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曾几何时,他还是那个需要对方仰望的黄金一代,但现在,他连做她陪练的资格,都快要失去了。
“但是,你赢不了我。”邪月一字一句地开口。
朱竹清没有反驳。
因为这是事实。
在刚才的对练中,她有不下十次机会可以凭借速度优势重创邪月,但每一次,在她的攻击即将命中的前一刻,邪月的月刃总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出现在最关键的位置,或格挡,或卸力,让她所有的攻势都无功而返。
那不是预判。
而是一种更高级的,对空间的感知与利用。
邪月与胡列娜的武魂融合技“妖魅”,其本质就是对空间的一种浅层扭曲。
在经历了“千面”训练,又多次进入梅比乌斯制造的模拟空间后,邪月虽然没能像胡列娜那样斩断心魔,却意外地将这种对空间的感知,融入到了自己的战斗本能之中。
他站在那里,周身一米的范围,就仿佛一个独立的空间领域。
朱竹清的速度再快,也只是在这个领域之外的“快”。
一旦她踏入这个领域,她的速度,她的轨迹,都会受到无形的干扰,从而被邪月轻易捕捉。
“我明白。”朱竹清的回答很平静。
她收起利爪,对着邪月微微颔首。
“多谢指教。”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邪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化作一声苦笑。
这个女孩,已经走在了他们所有人的前面。
朱竹清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她穿过喧闹的营地,径直走向了那个散发着金属与药剂味道的移动实验基地。
她想起了陆沉那神鬼莫测的引力控制。
想起了白沉香那无视距离的流光跃迁。
他们所掌握的,都是对“空间”本身的运用。
而自己,还停留在“速度”这个最表层的概念上。
她就像一只被关在透明笼子里的鸟,无论飞得多快,翅膀多么有力,都永远无法触及笼子外面的天空。
她必须打破这个笼子。
推开指挥中心的大门,梅比乌斯正坐在光幕前,聚精会神地分析着什么。
听到动静,她不耐烦地回过头。
“什么事?如果是来要最新版的营养液,去找维尔薇。”
朱竹清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神情平静,但那双幽静的猫眼里,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梅比乌斯。”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意味。
“我要再次进入虚数空间。”
“哦?”
梅比乌斯停下了手中的分析,转过身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朱竹清。
她碧绿的蛇瞳微微眯起,仿佛在审视一件有趣的实验品。
“你确定?”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上一次,你只是在最外层的‘浅滩’逛了一圈,就已经差点迷失在乱流里。这一次,你想到更深的地方去?”
“那里的危险,可不是几个模拟出来的傀儡那么简单。”
梅比乌斯站起身,缓步走到朱竹清面前,高挑的身材带给她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在虚数空间的核心区域,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念头偏差,都可能让你的意识被彻底撕碎,分解成毫无意义的信息碎片。到那时,就算是我,也救不回你。”
她的言语中充满了冰冷的警告,但朱竹清的神情,没有丝毫动摇。
“我需要一把钥匙。”朱竹清平静地回答。
“钥匙?”
“一把能打开‘笼子’的钥匙。”朱竹清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我的速度,我的力量,都只是在笼子里打转。我要出去。”
她的话让梅比乌斯愣了一下。
随即,一抹近乎于欣赏的笑意,浮现在她妩媚的脸庞上。
“笼子有意思的比喻。”梅比乌斯点了点头,“看来,你总算触碰到了那层‘膜’。很好,只有认识到自身局限的生物,才有进化的资格。”
她绕着朱竹清走了一圈,像是在评估货物的成色。
“既然你已经有了觉悟,那我不介意给你这个机会。”
“不过,”梅比乌斯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这一次的实验,和上次可不一样。我需要更精确,更深层的连接。”
她伸出手指,在朱竹清的后颈处轻轻划过。
“我会在你的中枢神经里,植入一个微型信标。它会引导你的意识,前往我为你设定的‘战场’。同时,它也会记录下你灵魂的每一次波动,每一次跃迁。”
“这个过程,会很痛苦。你的大脑会感觉像是被烧红的铁棍捅进去反复搅动。你能承受吗?”
“可以。”朱竹清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她的决心,让梅比乌斯都感到了一丝意外。
“很好。”梅比乌斯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准备吧。一个小时后,来我的专属实验室。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朱竹清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指挥中心。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直没有说话的爱莉希雅才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小梅比,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她的灵魂强度,还不足以承受那么深度的潜航吧?”
“正因为不足,才需要测试极限在哪里。”梅比乌斯重新坐回光幕前,调出了一系列复杂的神经连接图谱,“放心,我有分寸。一个完美的实验体,可不能轻易玩坏了。”
她的语气虽然冷酷,但眼神中的专注,却表明她对这次“实验”的重视程度,远超以往。
一个小时后。
朱竹清准时出现在了梅比乌斯的专属实验室。
这里的环境比外面的指挥中心更加冰冷和精密。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臭氧的味道。
实验室中央,摆放着一个全新的,造型更加复杂的潜航装置。
它像一个半开放式的银色茧蛹,内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生物传感器和能量传导线路。
“躺进去。”梅比乌斯穿着一身白色的研究服,戴着护目镜,和平日里妩媚的形象判若两人。
朱竹清依言躺入装置中。
冰凉的凝胶状物质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包裹,只露出头部。
梅比乌斯拿着一个尖锐的注射器走了过来,针头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最后问你一次,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朱竹清闭上了眼睛。
梅比乌斯不再废话,将针头精准地刺入了她的后颈。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从脊椎直冲天灵盖。
朱竹清的身体猛地一颤,牙关紧咬,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神经信标植入完成,开始连接。”
梅比乌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冰冷而遥远。
随着她按下启动按钮,整个装置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无数蓝色的数据流从周围的传感器中亮起,顺着线路,疯狂地涌入朱竹清的大脑。
她的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身体里硬生生拽了出来,然后被抛入了一个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与空间概念的混沌漩涡之中。
“记住,你的战场,不在这个维度。”
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秒,无尽的光与暗,将她彻底吞噬。
另一边,天斗城的另一角。
武魂圣殿的分殿之内。
胡列娜换回了那一身象征着圣女身份的华贵长裙。
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在逐火之蛾的这段时间,她见识了太多超乎想象的人和事。
陆沉的深不可测,爱莉希雅的温柔强大,梅比乌斯的疯狂智慧
他们每一个人,都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而她自己,除了那张引以为傲的脸蛋和那点魅惑的伎俩,还剩下什么?
她想起了自己的老师,比比东。
那个给予她一切,也束缚了她一切的女人。
那个她曾经无比崇拜,无比敬畏,甚至在心底深处,渴望成为的女人。
这一次回去,她不再是为了寻求庇护,也不是为了汇报功绩。
她是要去直面那个最强大的心魔。
“千面”的伪装,可以骗过所有人,但骗不过她。
因为比比东,太了解胡列娜了。
所以,她不能用“伪装”去见她。
她要用最真实的自己,去面对最强大的老师。
她要让老师看到,她的学生,已经长大了。
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她羽翼下,瑟瑟发抖的小狐狸。
胡列娜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她的哥哥邪月,早已等候多时。
“准备好了吗?”邪月问。
“嗯。”胡列娜点了点头。
兄妹二人没有再多言语,一同走出了分殿,踏上了返回武魂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