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内的琴音不知何时停了。
唐月华握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素净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掩盖了她眸中的情绪。
去昊天宗。
这四个字,对她而言,比千斤巨石还要沉重。
“陆先生说笑了。”
许久,唐月华才重新抬起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温婉却疏离的笑意。
“昊天宗早已封山,不问世事。我一个被宗门视为‘废人’的弟子,早已没有资格,更没有能力为各位引路。”
她的话说得很客气,但拒绝的意味却无比坚决。
千仞雪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唐月华的反应比她预想中还要强烈。
“月华女士误会了。”
爱莉希雅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她将一块桂花糕推到唐月华面前。
“我们可不是想让您为难哦?”
“只是,我们相信,‘炸环’这门秘法中蕴含的力量,或许能为我们应对一场席卷大陆的灾难,提供至关重要的思路。”
“灾难?”唐月华的动作一顿。
她想起了不久前,从天斗城贵族圈里流传出的,关于星斗大森林的只言片语。
据说,那里出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连武魂殿都吃了大亏,甚至连那位新晋的封号斗罗唐昊,也因此陨落。
当时她只当是夸大其词的流言,但现在看来
她看向陆沉,对方的表情平静无波,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这个年轻人,和他的同伴们,身上总有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质。
他们强大,神秘,行事风格完全无法用常理揣度。
他们所说的“灾难”,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月华阿姨。”千仞雪放下茶杯,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陆先生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这片大陆。这一点,我可以以天斗帝国储君的身份担保。”
“如果昊天宗能够在这种时候出一份力,不仅是宗门荣耀的体现,更是天下苍生之福。”
千仞雪的话,将唐月华置于一个两难的境地。
一边是宗族的规定与隔阂,另一边,是家国天下的大义。
唐月华的内心在剧烈挣扎。
她对那个将她排斥在外的宗门,感情是复杂的。
有怨,有憾,但血脉深处的联系,却无法斩断。
那是她的根。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直视着陆沉。
“陆先生,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请讲。”
“你们要研究‘炸环’,是否因为昊天宗之内,可能会出现类似星斗大森林那样的‘灾难’?”
她问出这句话时,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这是一个大胆的,近乎于臆测的猜想。
但她别无选择,她必须知道真相。
爱莉希雅和千仞雪都有些意外地看向唐月华。
她们没想到,这位看似与世无争的月轩主人,竟然能凭借蛛丝马迹,将事情的脉络推演到这个地步。
陆沉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他没有直接回答是或不是。
“我们将其称为‘律者’。”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让茶室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律者的诞生,是随机的,不可预测的。它可能出现在大陆的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个人的身上。”
“我们无法确定下一个律者会出现在哪里,也无法确定会是谁。”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补充。
“但根据我们的分析,越是血脉强大,或者精神力天赋异禀的魂师,成为律者宿主的可能性就越高。”
“昊天宗,符合这个条件。”
这番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唐月华的心上。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昊天宗的血脉,是大陆上传承最顶级的器武魂血脉。
宗门内,天才辈出,每一个都是心高气傲之辈。
如果律者真的降临在昊天宗
那后果,不堪设想。
封山自守的宗门,面对那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只会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罐,在内部被彻底引爆,无人能逃。
“我明白了”唐月华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眸中的犹豫和挣扎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决然。
“我不能保证宗门会见你们。”
“但我会用最快的方式,将你们的意图,以及关于‘律者’的警告,送回宗门。”
“至于他们如何抉择,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足够了。”陆沉站起身。
“多谢月华女士。”
目的已经达到,再停留下去也没有意义。
“那我们就先告辞啦,期待您的好消息哦?”爱莉希雅也起身,俏皮地眨了眨眼。
千仞雪深深地看了唐月华一眼,也随之告辞。
离开月轩,走在返回驻地的路上。
“陆沉。”千仞雪忽然开口。
“嗯?”
“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她问。
“昊天宗,真的有可能诞生律者?”
“可能性存在,但概率很小。”陆沉回答。
“那你为什么”
“我需要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理由。”陆沉的语气很平静。
“有时候,一个足够分量的‘可能’,比事实本身更有说服力。”
千仞雪沉默了。
她看着陆沉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行事风格,比她所见过的任何阴谋家都要直接,也都要有效。
他从不屑于编织复杂的谎言,只是将一部分事实,用最恰当的方式,摆在对方的面前。
让对方自己,得出他想要的那个结论。
这种阳谋,几乎无解。
回到逐火之蛾的临时指挥中心后,陆沉立刻接通了与菲莉丝的通讯。
“菲莉丝,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监控月轩。”
“注意一个细节,唐月华不会亲自去送信,她会派一个绝对信得过,但又不起眼的人。”
“找到那个人,跟上他。”
“不要惊动,不要接触,我只需要知道,昊天-天宗,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明白,先生。”通讯器中传来菲莉丝干脆利落的回应。
千仞雪与陆沉一行人分开后,并没有直接返回太子府。
她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便装,在天斗城错综复杂的街道上穿行,最终走进了一间隐蔽的安全屋。
屋内,两名身形挺拔,气息内敛的魂师早已等候多时。
他们是千仞雪暗中培养的亲信,只听命于她一人。
“殿下。”两人单膝跪地。
“起来吧。”
千仞雪走到桌边,亲自倒了一杯水,思绪却飘回了不久前的武魂城。
在那个遍布紫色水晶的诡异空间里,她曾感受到一股奇特的力量。
那股力量宏大、悲悯,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威严,却又与神圣的六翼天使武魂截然不同。
当时,她以为那是逐火之蛾某个成员的能力。
但后来,无论是陆沉,爱莉希雅,还是那个叫梅比乌斯的绿发女孩,都没有再展露过类似的力量。
那个力量的主人,似乎一直隐藏在幕后。
一个不为人知的强者,这让千仞雪感到了一丝不安。
她不喜欢有无法掌控的因素存在于自己的计划之中。
“我需要你们帮我找一个人。”千仞雪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安静。
“一个女人。”
“我们没有任何关于她的画像和姓名。”
其中一名属下抬起头,脸上露出些许困惑。
“但她有一些很鲜明的特征。”千仞雪回忆着当时的感觉。
“她很可能穿着修女的服饰,气质悲悯,会让人不自觉地产生忏悔和敬畏之心。”
“她曾经在武魂城出现过,时间大概就在陆沉抵达武魂圣殿学习之后。”
“去查。”
“查武魂城在那段时间所有的外来人员记录,查所有教堂、修道院的人员变动。”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是,殿下!”两名属下领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屋内。
千仞雪独自坐在桌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逐火之蛾
陆沉
你们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另一边,逐火之蛾的指挥中心。
梅比乌斯正一脸不耐地盯着光幕上静止的斥力场模型。
“还要等多久?那些原始人送信难道要用走的吗?”
她的耐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
“就算他们今天收到信,开会讨论,再派人过来,最快也要三五天。”陆沉正在擦拭着一柄黑色的太刀,头也不抬地回答。
那是他从虚数空间中带出的,属于八重樱的武器。
“三五天?我的细胞都要分裂好几代了!”梅比乌斯烦躁地甩了甩自己的蛇尾。
“那你有什么好建议?”陆沉反问。
“直接打上门去。”梅比乌斯毫不犹豫地开口。
“找到他们的山门,然后把那个叫唐啸的宗主抓过来。我不信在他面前把昊天锤砸成废铁,他还不肯配合。”
“”陆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梅比乌斯,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制造更多问题的。”
“哼,暴力是解决问题最有效率的手段。”
“只有小孩子才会这么想。”
“你说谁是小孩子?!”梅比乌斯瞬间炸毛,碧绿的蛇瞳死死地瞪着陆沉。
“好了好了,不要吵啦?”
爱莉希雅端着一盘点心,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将一块草莓蛋糕塞进了梅比乌斯的嘴里。
“小梅比,尝尝这个,维尔薇刚做好的哦,她说补充糖分有助于保持心情愉快。”
梅比乌斯咀嚼着蛋糕,脸上的怒气消散了不少,但还是不满地哼了一声。
“陆沉,我们不能干等着。”她含糊不清地说道。
“利用现有的数据,先让维尔薇制造一个斥力场发生器的原型机。”
“虽然效果肯定不完美,但至少可以验证我们的理论模型。”
这一点,倒是和陆沉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已经让维尔薇去做了。”陆沉重新开始擦拭刀身。
“原型机将以魂导器的形式呈现,核心能量由崩坏能结晶驱动。”
“一旦成功,它的斥力强度和范围,将远超火舞的魂技。”
“很好,这还差不多。”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实验素材在自己面前展开的场景。
就在这时,一个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人,走进了指挥中心。
是胡列娜。
她换回了武魂殿圣女的装束,但脸上的神情,却比之前多了一份沉静和坚毅。
她径直走到陆沉面前。
“我想,我准备好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决心。
“哦?”陆沉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准备好什么了?”
“千面的第二阶段训练。”胡列娜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去见我的老师。”
夜色如墨。
天斗城西门外,一道不起眼的黑影,牵着一匹瘦马,悄无声息地汇入了出城的稀疏人流中。
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短打,头戴一顶压得很低的斗笠,看上去就像一个最普通的行脚商人。
他没有走官道,而是拐进了一条崎岖偏僻的小路。
在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后,他突然勒住马,警惕地环顾四周。
夜风吹过林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异常。
但他依旧不放心,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又故意绕了几个圈子,这才重新选定一个方向,加快了速度。
他自以为甩掉了所有可能存在的窥探。
然而,在高空之上,一只肉眼无法看见的,完全由数据流构成的“眼睛”,正精准地锁定着他的一举一动。
“目标已离开天斗城,正在向西南方向移动。”
“路线规划已变更七次,反追踪意识很强。”
“已切换至广域卫星网络,结合地形数据进行轨迹预测。”
菲莉丝的声音,冷静地在指挥中心响起。
光幕上,一个红点正在地图上快速移动,旁边不断跳出各种分析数据。
“有意思。”梅比乌斯看着光幕,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看来这个昊天宗,确实把自己藏得很深。”
“越是这样,我就越好奇,他们的‘炸环’,到底能给我带来多大的惊喜。”
陆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地图。
唐月华的动作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这说明,“律者”这个词,对她造成的冲击,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