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屈铭在砸出这石破天惊的一鞭之后,心中那股狂暴的怒气和恐惧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刹那间倾泻一空。
此刻,他只是茫然地盯着这双小小的脚印,内心感到一片迷茫和空洞。
那该死的东西……他到底在哪里?
这位平日里威风八面,自视极高的都统制,此刻面对这无形的恐惧,也只能不知所措地环顾着四周。
自己那些本该护卫和巡逻的手下们呢?
屈铭立刻注意到了,那两个应该在书房门口守卫的亲兵,此刻如同两具尸体,一动不动地瘫倒在地。
更远处,在书房外墙边回廊阴影下的两名亲兵,同样姿势诡异地倒在那里,生死不明。
而那血色的脚印,从自己面前向着走廊延伸,直达黑暗的尽头。
在这一阵突如其来的茫然失措之后,没有继续听到那令人心惊的脚步声,屈铭总算是强迫自己找回了一丝理智。
他缓缓弯下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其中一名亲兵的脖颈侧面。
脉搏依然在沉稳地跳动,皮肤也还保有着正常的温度,看样子,只是暂时昏了过去。
屈铭先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接着,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猛地窜了上来。
这些负责保卫自己安全的亲卫,居然在没有发出任何预警的情况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晕倒了?
这是严重的失职!
依军法,护主不力者当斩首示众,其家眷也要被牵连流放。
就算自己没有受到伤害,他们最轻的处罚也是立刻革除军职,并重责一百军棍,这辈子都只能去做最下等的,冲锋在前的步兵!
他怒不可遏,举起手中的沉重铁鞭,就要向着地上这两名失职的亲兵狠狠砸下,要让他们好好尝尝自己愤怒的滋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不对劲!
屈铭的动作又一次僵住了。
他清淅地看见,在书房内透出的摇晃烛光的映照下,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型状有些不对?
滴答…滴答…
那令人不安的水滴声,又一次清淅地在他耳边回荡起来,而那股化不开的血腥味,不知何时已经浓郁到令人作呕。
这声音……这气味的源头……难道就在自己身后?
他再一次如同被冰冻般呆立当场,冷汗涔涔而下。
在这光线与阴影的交汇处,一个相对于他高大身形而言显得矮小而纤细的轮廓,竟然有一部分……和他自己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他忽然用眼角的馀光捕捉到了一只手。
一只纤细的过分,肤色苍白到近乎透明,沾满了黏稠血污的手掌,在自己的腰间一闪而逝……
如木偶般僵硬的弯腰低头,他的视线越过硕大的将军肚,看到了一双同样沾染着鲜血的赤裸双脚,正踮着脚尖,就站在自己身后……
屈铭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但在这极致的恐惧中,反而催生出了一股毁灭性的暴怒!
怒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驱使着他高举铁鞭的右臂青筋炸起,随着整个身躯的猛烈旋转,挟带着足以轰塌铁甲的恐怖力量,向着自己身后的那东西,狠狠地砸了过去!
但是他这倾尽全力的一击……再一次落空了……
那东西真的就象是无形的鬼魂,更象是他自身的影子,每当他试图转身直面时,他似乎总能精确地移动到他的视觉死角。
一次又一次,他如同疯子一般地咆哮着,抡动手中的铁鞭试图去攻击那个怪物,却连衣角都碰不到。
到最后,他甚至干脆丢开了这件碍事的沉重武器,转而徒手的向后抓扯,疯狂地向身后那个血色的影子发动攻击,却始终……是徒劳。
那东西的仿佛真是他的影子。
可渐渐地,在这种癫狂中,屈铭始终未能碰到他,却感觉到了他的触碰……
那个该死的东西……主动碰到了屈铭!
他能明确地感觉到,自己被触摸到了,他的双手大臂,被一双极其纤细,但又因血迹而异常冰冷粘滑的手分别抓住。
他要疯了。
那双手似乎根本不存在实体,明明他已经感受到触摸,可不管他如何奋力挣扎,试图去挣脱,那双冰凉的,感受不到丝毫温度的手,却依然象真正的影子一样,感受不到丝毫着力感。
然后,这双手开始收紧。
一点一点地,如同精钢锻造的铁钳般持续施加压力。
他大臂上的筋肉,象是被铁匠铺中烧红的铁钳死死咬住,并被一分一寸地不断向内挤压。
由此带来的,那逐渐提高的压迫感和痛楚,让屈铭癫狂的头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白天看到的那些凄惨景象。
那些,在这双小小的手掌肆虐下,皮肉如同泥巴般被硬生生压下、挤开,然后被干脆利落地折断骨骼所形成的恐怖伤口……
“不……不要!不行!”
这位统领数千大军,不可一世的都统制声嘶力竭地狂吼着,不顾一切地哀求着,在自己安静得可怕的宅邸中没命地奔逃。
可那东西始终如影随形,踮起的脚尖跟随着他的脚步,脚步声和脚步声重叠在一起。
他冲出了大门,跑到了外面的街道上,一边狂奔,一边拼尽全身力气呼喊着。
但是……
但是,他无论如何疯狂地反抗,都无法阻止那双铁钳般的手,继续在他的手臂上施加力量,让那极端的痛苦愈演愈烈。
然而,就在他的双手疼痛到快要失去知觉,让他感觉自己的筋肉要被活生生捏烂的时候,那双手,却忽然毫无征兆地……松开了……
紧接着,还没等那剧痛麻木的双臂感觉稍缓,这双刚刚染上了些许温度的掌心,就在下一刻粘贴了他的脖颈。
这双手实在是太小了,以至于根本无法完全握住他那粗壮的脖颈,只能是复盖在两边。
在这一刻,不知为何,屈铭忽然想起了过去,想起了他女儿的幼时,那时候,她饱受自己的宠爱,经常背着她到处玩耍。
冬日时,小女儿笑嘻嘻的用那冰凉的小手塞进他的脖子里取暖,而他又把那小东西抱进怀里,用胡子去扎她。
记忆中,女儿双手的冰凉,恍惚间,与此刻这双手上那粘稠血迹带来的冰冷重叠。
然而,这看似温柔的动作,在那恐怖的巨大力量支配下,变成了酷刑。
“不……”彻骨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
屈铭拼命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脖子两侧的手,试图将那两只纤细得如同孩童,却又冰冷得如同尸骸般的手给撑开。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屈铭甚至产生了幻觉,觉得自己正在和一头体型庞大的巨熊进行一场角力。
哪怕他的脸庞因为缺氧而涨得发紫,哪怕他手臂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斗,都无法让那双冰冷得如同尸体的手掌停止收紧。
他能清淅的听到,自己双手的骨骼因过于用力而嘎吱作响,自己的颈椎正在变形扭动。
很快,在这无边无际的绝望深渊中,这位掌控着灌县地区四千多大军的都统制,最终还是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
“噗通……”这高大强壮的身影屎尿横流,毫无尊严的倒在了地上。
直到此刻,他背后的周庄,才缓缓松开了手掌,脸上的神色呆滞空洞的可怕。
忽然,他的眼珠扭动,看了一眼远方后,脚尖一点地面,整个人便如鬼魅般飘然而去……
等到屈铭再一次恢复清醒,能够感知到外界时,日光已经颇为强烈,已是第二日的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