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别看,给我背过去!”周庄一把将身旁探头探脑想看个究竟的小脑袋扳了回去。
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味让他的心情格外沉重,在原地呆立许久,终究还是鼓起勇气向前走去。
靠近山涯,空气中飘散的恶臭越来越浓,周庄的脚步也变得迟疑。
残存的记忆中,这里就是他,是“周庄“死去的地方,也是他莫明其妙穿越到这个世界的起点。
自己究竟是如何穿越的?周庄完全没有印象。
只记得,在这错乱的回忆中,那猛然袭来的失重感和可怕的剧痛。
现在回想起来也真是够倒楣的。
穿越小说周庄也看过不少,直接穿越到半空,当场落地摔成重伤濒死,接着还被折磨而死的,还真没几个。
如果神秘石片是某种法宝,这个世界存在妖魔鬼怪啥的,仅仅这段经历,怕是能让自己怨气冲天,化作厉鬼了吧。
虽说自己现在和画皮鬼似乎也没啥太大区别。
找到了草丛中依稀可见的些许痕迹,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反复深呼吸平复了情绪,周庄才终于迈开脚步。
当他拨开最后一丛枯黄的杂草,眼前的景象让他感觉自己这虚假的心跳都停顿了片刻。
与他刚醒来时,看到的几具血淋淋尸体不同,那时候他也只是干呕几下罢了。
此刻直面着自己严重腐朽的尸身,哪怕见过不少灵异片和血浆片,他却直接弯腰呕吐了起来。
根本就不存在的胃部剧烈痉孪,酸液翻涌,消化物从消化道中反涌而出,伴随着全身涌现的虚幻痛苦一起袭来。
面巾下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张开,完全虚拟的呕吐物不断喷涌而出,却在离开唇边,脱离面罩的刹那消散于无形。
临近冬日的秋末,寒气延缓了腐败的进程,却也让一切变得更加黏稠而缓慢。
一股掺杂着泥土腥气的浓重腐臭味,混合着虚假呕吐物的气味,一同涌入鼻腔。
稍微缓一缓,周庄能看到,当初不知摔断了多少根骨头,重伤濒死之际又被剥皮,他当时却似乎没能立即毙命,而是在痛苦中挣扎了不知多久。
即使是十几日过去,秋雨连绵中,泥地上那触目惊心的抓痕都没能被完全冲散。
面部的大部分软组织已经不翼而飞,露出底下被虫蚁野兽啃噬得坑坑洼洼的头骨。
眼窝早已变成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空洞地凝视着自己的皮。
颈部与胸腔的连接处被不明野兽撕开了一个狰狞的豁口。
胸腔大开,早在生前就已断裂的多根肋骨不知所踪,八成是被什么野兽叼走了。
内脏更是荡然无存,只有些许暗红褐色的凝固组织碎屑黏附在裸露的脊柱上。
还有“活物”。
在这深秋时节,附近的几窝小蚂蚁组成了一条条流动的墨线,在尸骸的裂隙间川流不息。
这些小生灵忙着搬运最后一点腐肉残渣,形成一道道从尸体延伸至枯叶下的黑色路径。
在一些残馀的组织上,还密密麻麻地攀附着许多不知名的虫子。
一只手已经完全不见踪影,另一只手也只剩几截森白的指骨,如兽爪般死死抠进泥土里。
四周散落着几块被啃得一干二净,布满牙印的骨头。
亲眼目睹自己的尸体,实在是一种难言的古怪感受。
周庄捧起头骨,看着自己黑洞洞的眼框静立许久,终于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弯下腰,开始仔细地在山涯下搜寻,逐一拾起散落的骨骸,找到小溪,耐心地将上面附着的腐肉和组织碎屑一一洗净。
待到黄昏的最后一丝馀光彻底隐没,夜幕渐深,他才用柴刀掘出一个深坑,用自己的蓝白病号服小心翼翼地将洗净的白骨包好,堆起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包。
整整一夜,他没有象前几日那样练习扮演,不去试图获取有用的记忆,只是静静地望着篝火出神。
直到新的一天来临,趁着小孩准备早饭的间隙,他才从驴车上劈下一块木板,用炭火烧灼处理一番之后,用炭迹认真地写下四个字——“周庄之墓”
越是相象,就“越象”。
或许……
假如当初周庄没有丧命于此。
假如当初刚被剥皮,皮囊就活了过来,将那具尚有馀温的尸体重新塞回体内。
徜若现在,他就将自己的白骨填入皮囊,他与“周庄”的相似度,将会大幅提升。
到那时,那些错漏百出,残缺不全的记忆,或许也能得到极大的补正。
罢了……
反正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凝视着掌心中的石片,周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他心里明白,纵使自己的记忆不曾如此支离破碎,纵使他仍然是当初那个纯粹的周庄……
可一旦得知石片的存在,了解其力量之后,在这片全然陌生的天地间,不论是为了单纯的活下去,还是为了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又或是为了更多的什么……
他都必然会!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去使用这份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力量!
病榻之上的无力人生,他可是早已受够了。
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终究是要告别昔日的自己,迈向崭新的未来。
临行前,他最后望了一眼那座小小的坟墓,随即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或许,未来哪日再度途经此处,周庄会选择来祭奠一番吧……
又是一段路程,一个依然残留着巨大恶臭的村庄泄露出来。
被砍去人头的尸体堆成一团,巨大的腐臭味冲的人鼻子发痛。
“小孩给我闭着眼睛不许看!”
周庄脸色铁青,拿布把小孩的头给包了起来不让她看。
随即寻着那残留的印象,在这已然被屠杀殆尽的村庄中,查找着李大郎父亲去探寻过的一处地窖。
那似乎是人贩子们用来暂时关押货物的地牢。
然而……
死光了,都死光了。
用木架撑着几张人皮的地窖中,只剩下了那几张人皮,还有几具已然腐烂的小小尸体。
周庄一把火烧了那里。
又过了几日,原本从荒芜死寂变得有些许生机的山林,再次显露出大片光秃的景象。
与先前因草根被刨,树皮被剥光而形成的死寂景象不同,这里是树木被砍伐殆尽的空旷,满山遍野,到处都是一些低矮的树桩。
这意味着,此地应该已经很靠近城镇了。
山间小路的末端,已然能望见更为宽敞的驿道,再无分叉路。
仔细回忆着李大郎留下的最后痕迹,他们当初出发之时,大约就是从这周边的某个城镇或村庄启程的。
毕竟,纵然伪装的再好,人贩子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也只敢专挑偏僻无人的小道行走。
只要寻到人烟后稍加打听,应该就能把孩子送回她家了吧。
只是,从沿途所见来看,现在这个世道实在有点不太平,
在这荒郊野地中真遇到行人了,怕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当然,既然已经开始开发石片的力量,周庄倒也不怕就是了。
就算仅凭身上这件熊皮,只要别当场遇上什么玄幻小说里的妖魔鬼怪,就算来上几十个全副武装的铁浮屠,周庄也有绝对的信心能打能跑。
周庄低头看了看跟在身旁的孩子,连日来的相处,虽然没几句言语交流,但也有了几分依赖。
他开始指手画脚的尝试和她沟通起来,准备之后如果遇到行人了,就由他来尝试进行问话。
不久,年久失修的驿道上露出了些许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