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谁是客
地铁列车里摆著一张桌子，桌子的中间放著一瓶麦卡伦1926，那是世界上最贵的威士忌，售价上百万美元，稀有到根本不会有人真的开瓶来喝，只会如收藏珍宝那样收藏在保险箱里。
刘和光一踏进车厢里，整节车厢都亮堂起来，好像房间的主人回家隨手拍开了灯，车厢两边不是冰冷的金属座椅，而是隨时可推走的小书架和汽水零食摊，夹在这两样中间的，就是那张桌子。
男人已经坐下了，桌子上的那瓶麦卡伦就是他刚刚打招呼时手里拿著的那瓶。
车门关闭了，列车轰隆隆的开始运作。
这节车厢的前后也开始出现人的动静，有人在车厢里放歌，行走，手机壳和扶手碰撞的声音，衣服面料摩擦的声音，和若有若无的人声。
“圣！万军！”
“哉！之！”
“6
王！”
声音断断续续的，刘和光听不清楚，但从声调和语气上分析，可能是在欢呼著什么。
“请坐。”男人坐在桌子的一端，看著那个即將和自己一同用餐的人。
男人的话音落下，周围瞬间安静了，刘和光只得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走路的声音了，他看著洗得发亮的地板，头顶灯条反射的光刺进他的眼睛里，窗外是黑漆漆一片，这里是唯一白色的地方，他忽然有种错觉，自己站到了阴阳太极图里那条阴鱼的白色眼睛上。
死中求活。
唯一生门。
车厢里很安静。
男人从桌子杯，刘和光一杯。
他望著站在原地发呆的刘和光，直到刘和光转过头来低下头看酒杯里逐渐充盈的酒液，酒水反照出他脸上的笑。
看著很温和，也很假。
刘和光整理心情，从容地走到桌子前面，在男人面前坐下，把刚刚拼接好的长棍放到一边，两根手指压在那杯为他准备好的酒旁边。
“我听过你的名字，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是，刘和光你的兄弟叫刘同尘，你们两个的名字合在一起，在中国道家思想里有无为而治的说法。”男人淡淡地说，“和光同尘，但你很突出。”
“迫不得已，身在这样的大环境里，我没有选择的权力。”刘和光轻声说，並不意外对方知道这些东西，从对方的品味上看，男人不知道才奇怪。
混血种是这样的，总是一副看上去很精英的样子，而男人看上去是精英中的精英，有让刘和光產生自己正面对昂热的错觉。
“但我有改变现状的力量。”刘和光说。
“你很自信。”
“我必须自信，从上到下如今的正统需要我这样自信的人，所以我成为了他们想要的人。李镜月不行，她是个隨性的人，隨性的人会拒绝园丁的修剪，成为一滩死水中的活鱼，她有另外的责任。”
男人微微点头，不置可否，他看著刘和光的眼睛，忽然又笑著问，“告诉我这些，你不怕我出去以后把这些话原封不动的送给那些老傢伙们吗”
“正统正在慢慢脱离那些老傢伙们的掌控，和你说这些是我认为你是这里的主人，你身上的气息很危险，但你愿意坐下来谈谈，所以我就说点认真的话。”刘和光的话很直白，男人毫无徵兆的出现在列车里，也只有这个解释听上去合理一些，他顿了顿：“也可能你不是，但你不可能是被突然卷进来的无辜者，你或许很久前就被困在这里，又或许是主动来这里挖掘什么，真相是什么我不在乎，我只是想从你手上换到离开这里的办法，彼此真诚一些才好做之后的买卖。”
“我们才刚见面，而且一直是我在提问，从聊胜於无的信息里能够推出这三条猜测很了不起了。”男人招招手。
黑色的影子从另一节车厢里鱼贯而出，每一个黑影手上都端著银制的盘子，在桌上摆下丰盛的菜餚。
冷切的牛肉和薄如蝉翼的火腿，搭配著翠绿的芝麻菜，上面洒满碎末状的奶酪。
那些黑影都面无人色，在刘和光的注视下从上个车厢里走出来，放下盘子后又走向下个车厢消失不见。
片刻后所有黑影消失，男人重又做了请的手势，对於这些可口的佳肴，他表示刘和光可以隨便享用。
“既然你想要真诚一些的对话”男人叉起一片火腿放到自己的盘子里，“那我就也直白的告诉你，这顿晚饭不是为你准备的，只是原本该坐在我对面的人迟到了，而你刚好来了，所以我邀请你。”
“你的意思是我坐在了客人的位置上而那位客人正忙著某个事情，短时间內无法返回，时间足够你准备下一次宴请，所以顺手让我坐下了”刘和光看著面前的红酒，很显然面前的一切都不是他喜欢的餐食。
“是，只有极少数人能和我一同共享美食，那些人里不包括你。”男人的话很直白，像一根钢钉刺入那位正统未来代言人的心里：“但愿这句话不会伤害你的自信心，如你所愿，我们之间確实没有兜圈子的必要，你的出现是个意外，在接下来的剧本里，你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既和主角关係不够亲密，又没有足够的实力登场作为配角，舞台的聚光灯有限，照不到你那边。”
“所以陈雯雯到这里来都比我好，对吗”刘和光说，“你对我不感兴趣，是因为你认为我对你接下来的计划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他隱隱猜到男人嘴里的主角是谁，这个名字不需要搜肠刮肚，客观甚至主观上，世界上还有比他强的不过一手之数，而其中最为惹人注目的当属那个20岁的男孩，路明非。
很多人都在关注路明非，从杀死康斯坦丁之后，沐浴龙血而不死，神话里这样的人物会得到不可思议的赐福，突破临界血限拥有复数言灵血肉比肩龙族又或者拥有追逐王座的资格。
前朝记载各种各样，正统的史书里不是没有类似的英雄人物出现，但那都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距离刘和光很远，只有传说真正的驾临在他面前时，他才恍然感受到庞大的压力。
他確信自己已经不如路明非，在青铜计划的时候他就这么想了。
男人依旧不置可否，“从混血种的视角去看，你几乎到达了极限，在没有君王的世界里，你完全有能力一统混血种復辟旧制。可当真正的王归来，你却只能匍匐在他的脚下摇尾乞怜，能杀死王的，只有另一位王，混血种之內或许有人能成为那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混血君主，但不是你，你生来就没有这个资格。”
他的眼神淡然而真诚，就像在跟朋友诉说你的缺陷，刘和光甚至觉得他会安慰自己说不必担心那个未来，有我在你身边。
“混血君主”刘和光微微挑眉，那似乎不是一种地位的代名词，而是一种资格，追逐王座的资格。
“很多年前混血种里出现过，但很快就如流星经天般逝去了，因为他是孤身一人走到王座面前，一不会大於二，这条规则在王与王之间尤其严格。”男人说。
“他不知道王座上的是双生子。”刘和光说。
“不，他知道，他不知道的是，混血君主也存在双生子，他没有带著他亲爱的妹妹前往王座，他带著屠龙的宏伟志向，却害怕自己没办法在战斗中保护好身边的亲人，於是一个人上路，忘了他的妹妹也是混血种。”男人缓缓讲述那个小故事，“他带著最好的剑和最好的盔甲，用著复数级的言灵，调动了和龙王一样量级的元素，几乎已经要杀死一只龙王了，但另一只龙王在关键时候打断了他的吟唱，给了那头濒死的龙王机会。如果他的妹妹在那里就好了，他的妹妹一定会挺身而出拦住那只捣乱的龙王。”
“龙王被触怒了，他们合二为一，怒火淹没了那个人类的时代。但新世界开启后，却没有新的混血君主出现。”男人淡淡地说。
“即便如此，人类依旧占据了世界的主导。”
“是啊，刘和光，很多人都不清楚你独生子的身份，刘同尘並非是你的亲生兄弟，他的名字由来不过是你们父辈关係融洽的证明。”男人叉起一片牛肉，没有抬头看刘和光的反应。
“————”刘和光沉默，有些哭笑不得，这就是他天生没有这个资格的原因吗
“你知道很多。”
“活得久的人知道的都多。”
“你是人”
“起码看著像。”男人幽默地说。
“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刘和光问。
“名字不重要，活著的时间里我更换过无数类似的代號，如果你想的话——”男人抬眸瞥了眼手边的红酒，“你可以叫我麦卡伦先生。”
麦卡伦先生端起酒杯把液体灌进自己的喉咙里，“我喜欢你的真诚和直接，这是我和其它人交流的时候体会不到的，但我没办法帮到你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刘和光微微战慄，他觉得自己可能犯了什么致命的错误，但他还没想明白那个错误是什么。
不过还好，麦卡伦先生也是个直接的人，他给出了答案。
“很遗憾的告诉你，我既不是这里的主人，也不是带著目的故意闯入的强盗，我是应邀而来的客人。”麦卡伦先生把酒杯平放到桌子上，又一次伸手做出了请的动作。
“想要离开方法的话，不如问一问你身后那位。”
刘和光猛然转头。
“是场惨败呢，我亲爱的妹妹，我没想到你会输的这么惨。”麦卡伦先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来敬刘和光背后的黑影，“请原谅他的冒犯，是我邀请他坐在这里的。”
“我对他不感兴趣，我亲爱的哥哥，想要离开这里的办法，我可以告诉他。”黑影低声说。
那声音清冽中带著稚气，像个女孩。
刘和光因为对方彼此的称呼微微发愣，下意识伸手去握放在一边的长棍，但马上那几片铜纸就被摆到了桌上，长棍解体了。
麦卡伦先生和黑影都无视了座位上的刘和光。
“我想我们还有时间，我可以等你重新塑造一副肉体出来，只是可惜不能见到那条顛覆尘世的巨蟒了。”麦卡伦先生悠然地说，“我知道你的那副身体发生了什么，你入戏太深，受到刺激后精神分裂並不奇怪，我之前劝过你，不要尝试那么危险的举动。如果需要我帮你重新和她合二为一，我们可以重新设计剧本。”
“不需要重新塑造肉体，我有合適的选择。”黑影低声说，“剧本无需改变，她並没有失控。”
“不愧是耶梦加得，我们之间的智慧第一，局面总在你的掌控之中，坐下来详谈如何”
“我没有吃別人剩饭的习惯。”黑影冷冷地说。
“当然当然，我怎么会请我亲爱的妹妹耶梦加得吃混血种的剩饭呢正餐早就准备好了。”麦卡伦先生淡笑，从座位上站起。
黑影从刘和光身边走过，短暂的停留，“我记得你，勇敢的挑战者”
但黑影的话还没有说完，刘和光就已经站起来了，明亮的火雨从他们三个人的头顶上方坠落下来，长久的沉默里他一直在蓄力。
刘和光全身上下生出了密集的鳞片，鳞片组成严丝合缝，像是件贴著肌肉的鎧甲，骨缝在咔咔的微声中打开，膝盖反曲，肌肉结构也隨之变化，烈火在整节车厢內瞬间爆发，凶兽般的黑影狰狞的扑向了麦卡伦先生。
没有机会了，只有暴力才能打开局面，没有委曲求全的机会，他已经完全瞭然两个人的身份，他不可能在两个龙王的手下安然逃脱。
所以与其受制於人，倒不如牺牲自己，闹出大动静向外界示警！
巨大的火柱在他的身体周围腾起，钢铁熔毁，地面塌陷，火柱们成为烈火的浪潮，向著麦卡伦先生奔腾而去。
巨大的火环出现在刘和光背后，那是师从诺顿的固態君焰。
此刻刘和光的心里空无一物，只剩下磅礴的战斗意志，身边的火流吞吐，化作炽烈的霓虹。
搏命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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