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与黑暗交织的通道中,炽热的气流如同无数条鞭子,疯狂抽打着林玄勉力维持的混沌气罩。气罩光芒明灭不定,边缘处不断有细密的涟漪炸开,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响。外界那足以瞬间汽化金铁的高温与混杂着硫磺、火毒的狂暴能量,正持续不断地侵蚀、消耗着气罩的能量。
林玄脸色紧绷,额角青筋隐现。带着四个人(算上阿山的遗体)急速下坠,还要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撑开如此大范围的防护,对他化神初期的修为而言,负荷远超想象。丹田内的太初元婴光芒略显暗澹,灵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飞速流逝。他必须精确控制每一分力量,既要保证气罩不破,又要在狂暴的气流中尽量稳定下坠的姿态,避免直接撞上光滑却坚硬无比的岩壁。
洛璃被他紧紧揽在怀中,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与那磅礴却正急速消耗的灵力波动。她自身气息虚弱,方才强行中断禁术又喷出蕴含本源的精血,让她元婴都有些不稳,经脉灼痛。但此刻,她心中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揪紧与愧疚。若非为了护她与师弟妹,以青玄道友的实力,独自脱身并非难事……是她,拖累了他。
阿武背着小芸,另一只手死死抓着阿山冰冷僵硬的手臂,虎目含泪,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打扰到正全力维持局面的林玄。小芸将脸埋在阿武背上,瘦小的身躯不住颤抖,既是恐惧,也是悲伤。
下坠的过程仿佛无比漫长,又似乎只是几个呼吸。通道并非笔直,时而倾斜,时而蜿蜒,温度也时高时低,偶尔有炽热的岩浆如同溪流般从侧壁裂缝淌过,带来一阵猛烈的热浪冲击。
就在林玄感觉灵力快要见底,混沌气罩已薄如蝉翼、即将崩溃的刹那——
下方那令人窒息的赤红光芒骤然一暗!一股相对清凉(但也远超地表温度)且带着奇异古老气息的气流涌了上来!
“砰!”
五人裹挟在残余的混沌气罩中,重重摔落在一片相对平坦、铺满厚厚火山灰与冷却熔岩碎块的“地面”上。气罩在落地的瞬间终于支撑不住,彻底溃散,化作点点混沌光粒消散。
林玄闷哼一声,喉头一甜,强行将涌上来的逆血压了下去。他第一时间翻身而起,警惕地看向四周,同时将神识最大限度铺开。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但显然与寻常溶洞不同。洞顶极高,隐没在黑暗之中,只有远处岩壁上镶嵌着一些散发着暗红色或幽蓝色微光的奇异晶石,提供着微弱的光亮。空气依旧灼热,却不再有那种致命的毒瘴与狂暴能量流,反而带着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尘埃与矿物气息。地面崎岖不平,堆积着厚厚的火山灰烬与冷却的熔岩块,不少地方还生长着一些散发着荧光的苔藓或扭曲的、不需要阳光的怪异菌类。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溶洞的中央,隐约可见一些残破的、非自然形成的石质结构轮廓——断裂的石柱、倾颓的矮墙、以及地面上依稀可辨的、人工铺设却又被岁月和地质活动破坏的甬道痕迹。
这里……竟像是一处被掩埋在地底深处的古老遗迹外围!
“我们……没死?”阿武挣扎着爬起来,将小芸放下,又连忙去看阿山的遗体,眼中悲痛更甚。
洛璃也艰难地撑起身子,脸色苍白如纸,却强打精神观察环境。当她看到那些残破的建筑痕迹时,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
林玄没有放松警惕。火灵之眼扫视四周,并未发现活跃的强大生命气息或明显的阵法波动,但那遗迹深处,隐隐传来一种令他感到心悸的、古老而晦涩的能量律动。这里绝非安全之地。
“暂时安全,但不可久留。此地气息古怪,深处恐有危险。”林玄沉声道,迅速取出几块下品道源石握在手中,运转太初功法,贪婪地吸收着其中精纯能量,弥补消耗。同时,他也将几颗回元丹分给洛璃和阿武。
洛璃服下丹药,调息片刻,脸色稍缓。她走到阿山遗体旁,颤抖着手,轻轻替他合上未曾瞑目的双眼,泪水再次无声滑落。小芸也跪在一旁,低声啜泣。
“阿山师弟……师姐对不起你……”洛璃声音哽咽。
林玄默默走到一旁,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显苍白。他需要尽快恢复实力,并找到出路。这地下遗迹深不可测,刚才坠落通道复杂,原路返回几乎不可能,只能向前探索。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残破的建筑痕迹上,忽然,火灵之眼的感应中,在右侧一堵半塌的矮墙阴影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能量残留,以及……一点非自然反光。
“那边有东西。”林玄低声道,示意洛璃和阿武警戒,自己则小心地向那处矮墙走去。
绕过倒塌的乱石,矮墙后的景象让林玄目光一凝。
一具几乎完全白骨化的遗骸,靠着残墙坐着。遗骸身上的衣物早已在漫长岁月与高温环境下腐朽成灰,但骨架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澹金色,似乎生前修为不低,且长期受此地环境侵染。骨架左手手指骨紧紧抓着一个同样布满灰尘、却依稀能看出原本是深蓝色的储物袋。右手边地上,掉落着一柄断成两截、剑身暗红、刻有火焰云纹的长剑,剑柄处镶嵌的宝石已然碎裂。
引起林玄注意的,是遗骸颈骨上挂着的一枚吊坠。吊坠是以某种耐高温的黑色金属打造,形似一团凝固的火焰,中心镶嵌着一小粒赤红晶石,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与洛璃身上隐焰灵体同源的气息波动!
而刚才那点非自然反光,正是来自这吊坠晶石对洞中微光的折射。
林玄心中一动,没有贸然触碰,而是回头看向正沉浸在悲痛中的洛璃:“洛璃,你过来看看。”
洛璃闻声,擦了擦眼泪,疑惑地走过来。当她目光落在那具澹金色骨骼、那柄断裂的火焰云纹长剑、以及那枚火焰吊坠上时,娇躯猛然剧震,如遭雷击!
“这……这是……”她踉跄上前几步,颤抖着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只是死死盯着那枚吊坠,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与悲恸而扭曲,“师……师父的‘炎心坠’!还有‘流火剑’!这……这怎么可能?!”
师父?!林玄和阿武、小芸都是一惊。
洛璃的师父,多年前探索古遗迹失踪,竟然陨落在此地?!
洛璃跪倒在遗骸前,看着那熟悉的信物与佩剑,看着那寂寞坐化了不知多少年的白骨,巨大的悲痛与难以置信冲击着她,让她几乎晕厥。本以为师父只是被困在某处,或许早已在其他地方安度晚年,却没想到……竟早已身死道消,遗骨就在这流火集地底深处,与她们相隔不过数十里,却阴阳永隔!
“师父……呜呜……师父……”洛璃再也抑制不住,伏地痛哭,哭声在这寂静古老的地下溶洞中回荡,更添凄凉。
小芸也跑过来,看到遗骸和信物,同样悲从中来,与洛璃抱头痛哭。
阿武虎目通红,对着遗骸重重磕了三个头。
林玄静静看着,心中也颇为感慨。修行之路,步步荆棘,多少豪杰天骄,最终也不过是一捧黄土,几根枯骨。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洛璃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
“节哀。令师既陨落于此,或许……此地便是当年他探索的古遗迹。我们坠落至此,或许也是冥冥中的指引。”
洛璃哭了许久,才在阿武和小芸的搀扶下,勉强止住悲声。她看着师父的遗骸,眼中除了悲痛,更多了一丝迷茫与决然。师父当年为何来此?又因何陨落?这遗迹中到底有什么?
林玄小心地取下那枚“炎心坠”,递给洛璃。洛璃双手接过,紧紧攥在手心,吊坠上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仿佛师父最后的守护。
接着,林玄又拿起那个深蓝色的储物袋。储物袋材质特殊,虽布满灰尘,却并未完全腐朽。他神识探入,袋口禁制早已随时间消散。袋内空间不大,东西也不多:几瓶早已失效的丹药,一些磨损严重的矿石样本,几块黯淡的下品道源石,还有一枚保存相对完好的玉简,以及一张绘制在某种兽皮上、边缘焦黄卷曲的古旧地图。
林玄取出玉简和地图,将储物袋也交给洛璃。
洛璃颤抖着,先看向那地图。地图绘制得颇为粗糙,但能辨认出大致是赤炎山脉西北区域的简略地形,其中一处用醒目的朱砂标记了一个火焰符号,旁边以古体小字标注着“炎阳遗府”。地图上还有一些简单的路线和危险区域标记,其中一条蜿蜒的虚线,似乎就是从流火集附近通向这“炎阳遗府”的隐秘路径,而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下溶洞,在地图上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点,标注着“外围甬道,已塌陷”。
“炎阳遗府……”洛璃喃喃念道,眼中闪过明悟与震撼。原来师父当年追寻的,是传说中的“炎阳遗府”!那是一处据说与上古火修大能有关的遗迹,在流火集周边流传已久,却从未有人真正找到确切入口。没想到,入口竟在这地底深处,且师父找到了,却也因此陨落。
她再看向那枚玉简,将神识沉入。
玉简中记载的信息不多,主要是洛璃师父——赤阳散人(洛璃此时才知道师父的道号)进入遗迹后的部分见闻与最后留言。
“……循古图所示,历尽艰险,终至遗府外围。此地禁制重重,煞火横行,更有上古遗留之炎傀守卫,凶险异常。然府中火系道韵浓郁,疑似有‘炎阳真晶’及上古传承,若能得之,大道可期……”
“……误入‘焚心炎道’,心神为上古残念所侵,道基受损,火毒入髓……退路已断,前行无门……悔不当初,贪念作祟……”
“……吾命不久矣。徒儿璃儿,若你日后有缘见得此简,切记:遗府核心‘炎阳殿’禁制最为恐怖,非化神之上不可轻入。外围‘火炼甬道’、‘熔心湖’、‘炎傀兵冢’等地,或可寻得一线生机与些许遗宝,然务必小心‘地煞毒火’与‘上古炎傀’……”
“……炎心坠乃为师早年所得异宝,与上古炎阳道统似有感应,或对你有助……璃儿,为师不能再护你周全,往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保重……”
信息至此断绝。
洛璃看完,早已泪流满面。师父果然是为探索遗迹,遭遇不测,困死在此。留言中充满了悔恨与对她的牵挂。
“师父……”她握着玉简和炎心坠,泣不成声。
林玄默默消化着玉简中的信息。炎阳遗府……上古火修大能……炎阳真晶……上古传承……还有那危险重重的“焚心炎道”、“地煞毒火”、“上古炎傀”
这遗迹,既是绝地,也蕴含着巨大的机遇与风险。对于火系修士而言,此地无疑是宝库,但同样也是坟墓。赤阳散人元婴中期期以上(甚至是后期)的修为都饮恨于此,可见其凶险。
但现在,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原路返回,面对的是炎烬谷的天罗地网和化神中期的炎枭。留在这外围溶洞,也非长久之计,食物、饮水、灵力补充都是问题,且此地环境恶劣,时间久了同样致命。
唯一的生路,或许就是按照赤阳散人留下的些许线索,冒险探索这“炎阳遗府”外围,寻找其他出口或生机,甚至……若能有所得,提升实力,未必不能杀回去!
他看向渐渐止住哭泣、眼神重新变得坚毅起来的洛璃。经历了师弟惨死、师父遗骸现世的双重打击,这个女子的心志,似乎被磨砺得更加坚韧。
“洛璃,”林玄缓缓开口,“令师的遗言你也看到了。前路凶险,但留在此地亦是坐以待毙。这‘炎阳遗府’,我们或许……需要闯一闯。”
洛璃抬起头,擦去脸上的泪痕,看着林玄,又看了看身旁悲戚却依赖地望着她的小芸和阿武,最后目光落在师父的遗骸上。她深吸一口气,将炎心坠郑重挂在颈间,将师父的储物袋、断剑、以及遗骸小心收起(准备日后安葬)。
“师父因探索此地陨落,师弟也为此牺牲……”洛璃的声音带着沙哑,却异常坚定,“我们已无退路。青玄道友,你说得对,只能向前。这遗迹,我们探!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而且……”她眼中闪过恨意,“若能在此地获得机缘,他日定要炎烬谷血债血偿!”
绝境之中,悲伤化为力量,退路断绝,唯有前行。师父的遗物与信息,为他们指明了方向,也带来了更多未知的凶险与……一丝渺茫的希望。
林玄点了点头,目光投向溶洞深处,那隐约可见的、通往遗迹内部的黑暗通道。
“先在此调息恢复,一个时辰后出发。”他盘膝坐下,开始全力吸收道源石。接下来的路,恐怕比之前的逃亡,更加艰难百倍。
古老的遗迹在黑暗中沉默,等待着新的闯入者。而生与死,机缘与毁灭,都将在那深邃的甬道尽头,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