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戎星系的胜利,其意义远超一次单纯的战术防御成功。它如同一道强烈的灵能冲击波,裹挟着“秩序壁垒”那冰冷而确定的气息,在“黎明防线”自治领的内部结构与外部感知中,激起了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战斗都更为深刻、复杂的涟漪。现实稳定锚对混沌军队——尤其是依赖亚空间特性的恶魔实体——那堪称“环境净化”般的效果,在带来短暂胜利喜悦与信心提振的同时,也将一系列新的、更为棘手的挑战,赤裸裸地摆在了齐岳和他的统治集团面前。
战斗的详细技术报告,尤其是关于各类稳定锚在不同距离、不同功率下对亚空间实体压制效能的精确数据,被“隼眼”和snrc联合列为最高机密,封存在需要多重生物特征与灵能密钥才能访问的数据库中。然而,其存在本身及其在战场上展现出的、颠复传统认知的大致效果,却无法在参与行动的数千名士兵、船员以及高层指挥圈内完全掩盖。首先对此产生剧烈、且带着深刻不安反应的,并非外部敌人,而是自治领内部那些原本就对齐岳日益偏离帝国传统技术的“理性主义路线”心存疑虑的机械教神甫们。
尽管齐岳此前通过有限度地共享stc解析碎片、提供高效能源以及开放部分自动化生产线的“恩赐”,成功笼络并集成了大部分随舰队流亡或后期收编的机械教成员,但现实稳定锚这种直接、粗暴地干预现实-亚空间基础规则,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否定”亚空间存在性的技术,深深地触及了他们基于万机之神信仰的技术神学底线。这不再是“神圣stc蓝图”的延伸,而是一种闻所未闻的、带着浓烈异端气息的造物。
在穆斯俄斯ii号星那终日回荡着锻锤轰鸣与二进位圣歌的铸造神殿最深处,一间屏蔽一切电子信号、只靠摇曳的乙炔火焰照明的密室内,几位资格最老、身上机械改造程度极高、信仰也最为顽固的科技神甫,进行了一次秘密集会。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熏香与金属灼热的气息。
“那种被称作‘现实稳定锚’的设备……”一位声音带着沉重金属摩擦声、喉部发声器显然年久失修的老神甫低语道,他的多功能机械义眼在昏暗中闪铄着代表警剔与不安的猩红光芒,“它强行‘固化’现实结构,平息亚空间那神圣而莫测的波澜,这……这违背了万机之神对宇宙动态平衡与奥秘的永恒设置!宇宙的‘噪音’亦是神旨的一部分!”
“没错,马卡多贤者。”另一位身披绣满电路图红袍的神甫附和,他的一只机械臂无意识地敲击着身旁的金属渠道,发出规律的叩击声,“卢修斯总督提供的stc碎片确实是神圣的恩赐,指引我们复兴科技。但这项‘稳定锚’技术……它的底层逻辑,闻起来有古老数据禁忌中记载的、铁人叛乱时期那些渎神ai的疯狂味道!强行用绝对的秩序扼杀一切变化与可能性,这是对奥米尼西亚那创造与维护万物运行法则之权柄的赤裸僭越!”
第三位神甫,他的半张脸已被冰冷的金属面板取代,声音合成器发出更加冰冷的调子:“我们必须向火星寻求指引……不,该死的亚空间风暴!但我们至少应该联合向总督阁下递交一份正式的质询文书,要求他对此技术做出符合《机械教典》与欧姆尼塞亚教义的神学与科学解释!否则,在良心与信仰的驱动下,我们无法保证麾下所有锻造溶炉和生产线,都能毫无保留地用于大规模生产这种……可能蕴含异端因子的武器与设备!”
这些充满忧虑与质疑的议论,虽然暂时被与会的少数几位相对开明、或更忠于齐岳个人的神甫压制,并未立刻形成公开的抗议浪潮,但其存在本身,就如同精密齿轮间悄然混入的沙粒,代表着一条潜在且危险的意识形态裂痕。齐岳通过蜂群网络的社会情绪监控系统,很快便获悉了此次集会的风声。他深知,在战锤这个技术与信仰、科学与神秘主义血腥交织的宇宙,技术问题从来不仅仅是效率与实用性的问题,它更是根深蒂固的信仰和意识形态问题。他必须设法安抚这群掌握着关键生产能力的科学家僧侣,或者……在必要时,采取更果断的措施,进一步将这股力量彻底集成进自己的体系,消除不谐杂音。
卡戎之战的辉煌结局及其展现的新质战斗力,显然也引起了亚空间深处、那些混沌势力更高层次存在的“关注”。现实稳定锚的存在,如同在混沌无边无际的侵蚀领域中,钉下了一枚枚散发着“拒绝”与“静止”气息的楔子,严重威胁到了它们腐蚀、扭曲并最终吞噬现实宇宙的根本方式。随之而来的,不再是先前那种漫无目的的渗透和小规模试探,而是更具针对性、更加狡猾且充满恶意的报复性行动。
位于“蜂群控制区”边缘,一个编号为“前哨站kappa-12”、主要负责开采一种稀有催化矿石的小型资源采集基地,在某个标准日的例行汇报时间窗口,突然与主网络失去了所有联系。信号中断得异常彻底,连缺省的紧急求救信标都未曾激活。当一艘隶属于“深空探索与贸易舰队”的快速侦察舰受命抵达该星系时,呈现在船员眼前的是一副令人脊背发凉的景象。
整个前哨站已被彻底摧毁,但破坏方式迥异于常见的能量武器轰炸或爆炸痕迹。基地的建筑和采矿设施仿佛被某种难以想象的、极致的物理性暴力徒手拆解、撕裂。厚重的合金板被像纸片一样揉成一团,大型机械被硬生生扯成扭曲的金属麻花,地面布满了巨大的、如同巨兽爪印般的凹陷。现场没有硝烟味,只有冰冷的金属碎屑和一种弥漫在空气中、令凡人船员感到血液几乎冻结的、纯粹的狂暴灵能印记。更令人不安的是,在一些最大的金属残骸上,用某种炽热的力量刻画着巨大的、亵读的符文与诅咒,其内容直指“秩序之笼”与“扼杀真理的懦夫”。
“初步分析报告确认,袭击者风格符合恐虐信徒特征。”snrc的分析专家在报告中写道,“它们没有使用复杂的灵能巫术或诡计,而是崇尚以纯粹的、被混沌能量强化的物理暴力毁灭一切。现实稳定锚的广域部署,对于削弱此类直接、纯粹的物理冲击和个体近战能力的提升,效果相对有限,尤其是在未能形成高密度、高强度稳定场复盖的局域。”
几乎与此同时,自治领境内依赖传统数据链路的次级通信网络和部分民用信息枢钮,开始遭受一种前所未见的新型、复杂病毒攻击。这种数字瘟疫并非单纯的逻辑代码病毒,其内核似乎混合了奸奇巫术那变幻莫测的特性,成为一种恶毒的信息污染。它能巧妙地绕过常规的电子防火墙和杀毒协议,直接作用于数据流本身,导致信息传递过程出现诡异的错乱、逻辑链条的崩溃,甚至诱发接收端设备出现短暂的、非理性的异常行为。虽然内核的“织网”量子通信凭借其基于物理法则的加密特性,免疫了绝大部分此类攻击,但那些遍布各个星球、依赖传统数据协议的次级行政系统、工业控制网络和民用信息平台,则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出现了局部通信中断、数据丢失和系统不稳定的情况,造成了相当程度的混乱与效率损失。
混沌势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学习和适应。它们敏锐地意识到,齐岳手中掌握着能够有效克制灵能骚扰和亚空间实体直接介入的利器。于是,它们开始狡猾地调整策略,要么转向使用现实稳定锚难以完全抵消的、崇尚极致物理暴力的恐虐路径,要么利用技术体系本身的复杂性,发动针对薄弱节点的、融合了巫术的信息战(奸奇)。战争的形态,正在因一方技术的突破而悄然演变。
面对这一全新的、更加多样化的威胁态势,齐岳迅速召集了所有军方高层、主要科研负责人以及卡西乌斯战团长,召开了一次紧急战略会议。
“卡戎的胜利值得肯定,但它绝不能让我们产生任何形式的自满情绪。”齐岳站在动态更新的全局威胁星图前,语气严肃地指出,星图上多个边缘局域正闪铄着代表不同混沌势力活动特征的警示光点,“混沌,是一个适应性极强的对手。它们不会坐视一种能有效克制它们的力量安然存在。它们正在像病毒一样变异,查找我们这套新兴防御体系的弱点与突破口。”
“对于恐虐风格的纯粹物理冲击和斩首式袭击,” “曙光之刃”舰队总司令,一位面容刚毅、肩章上缀满星徽的老将沉声道,“我们需要立刻加强所有前沿哨所、资源点和边境世界的硬防御水平。建议大规模增建自动化防御炮塔、强化工事装甲,并优先在这些局域部署更重型的、专为近距离残酷战斗设计的‘黄泉卫队’型合成人单位,以增强驻军的快速反应和持续作战能力。”
负责全局信息网络安全的合成人官员,其光学传感器闪铄着冷静的蓝光,提出技术解决方案:“针对奸奇势力愈发猖獗的信息污染攻击,我们必须尽快升级所有次级网络和民用基础设施的信息安全协议。建议引入基于‘逻辑壁垒’项目成果的动态加密算法,并创建一套与主网络物理隔离的、极端情况下的备份指挥与控制系统,确保在最坏情况下,内核指令仍能畅通无阻。”
卡西乌斯战团长则从精神与意志层面提出了他的见解,动力甲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齐岳阁下,您的技术装备在对抗混沌的特定表现上,确实展现出惊人的效能。但我们也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技术并非万能,尤其是在这个意志与信念能够直接干涉现实的宇宙。恐虐的狂战士虽然看似只知杀戮,但其散发出的那股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杀戮意志本身,就足以摧垮未经足够锤炼的普通士兵的精神防线。我强烈建议,在升级硬件防御的同时,必须同步加强所有部队,尤其是行星防御部队(pdf)的精神轫性训练和对帝皇、对集体(无论他们如何理解)的信仰忠诚教育。一颗坚定的心,有时比最坚硬的装甲更为可靠。”
齐岳认真地听取了所有建议,并迅速做出了决策。他知道,在这个唯心的宇宙中,单纯依赖技术优势无异于跛足而行。他必须打造一支技术与意志同样坚硬、理性与信念相互支撑的强大军队,才能应对来自不同维度的威胁。
会议结束后,齐岳屏退左右,独自留在指挥室内,陷入了深沉的思考。现实稳定锚,这柄他精心锻造的“秩序”之剑,确实疗效显著,初试锋芒便斩落强敌。但其强烈的“副作用”也已开始显现:它引起了内部关键技术支持集团潜在的信仰反弹,招致了外部敌人更狡猾、更多样化、更具针对性的攻击。这张王牌的亮出,仿佛捅了一个巨大而危险的马蜂窝。。”辅助智能那毫无情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
齐岳抬起头,深邃的目光投向星图上那片依旧被浓厚未知与沉默所笼罩的“沉寂回廊”局域。外有混沌诸神环伺,攻势愈发狡诈猛烈;内有机械教隐忧潜伏,信仰的基石出现松动;远方还有这身份不明、意图难测的“静默观察者”在黑暗中默默地记录着一切。他手中的“秩序”之剑已经亮出,斩断了色孽的舞步,但这场关乎文明存亡的黑暗生存游戏,远未到可以放松警剔的时刻,反而因他的反击,进入了更加凶险莫测的新阶段。
他没有丝毫尤豫,对着空无一人的指挥室,清淅地下达了新的指令:
“批准军事会议提出的所有防御升级方案,授予最高优先资源调配权限,立即执行。”
“激活对机械教高层内核成员的‘技术澄清’与‘深度利益捆绑’计划。由snrc挑选数项非内核的、但极具实用价值的stc衍生技术蓝图,作为‘诚意’与他们‘分享’,同时组织专家团队,从‘宇宙规律探索’和‘对抗混沌必要性’角度,准备一套能够自圆其说的技术哲学论述,旨在换取他们对稳定锚项目至少表面上的默许与配合。”
“命令‘暗影司’,在继续加强对内部不稳定言论节点监控的同时,立即着手策划并准备执行一次针对确认的恐虐势力的小规模、高强度的报复性打击。目标选定为那个摧毁我们kappa-12前哨的战帮,行动要求:精准、狠辣、公开,务必彰显我方反击之决心与能力。”
现实稳定锚筑起的理性壁垒,正在深刻地改变着帝国暗面战争的形态,也正在以无形的方式,悄然塑造着“黎明防线”自治领未来的命运轨迹。齐岳深知,他必须在这内外交困、危机四伏的复杂回响中,精准地把握平衡,找到那条能够继续前进的道路,用冰冷的钢铁、炽热的火焰,以及不容置疑的理性,在这片黑暗而危险的银河边缘,为自己和他所守护的文明,杀出一条充满荆棘与未知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