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令人生理性不适的蜕变发生了。那些船只粗糙的金属外壳如同被无形高温灼烤的蜡像般软化解体,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内部翻滚沸腾的、如同活物般流淌的彩色亚空间能量——那是欲望与极致感受的原始色彩,美丽而致命。原本笨拙臃肿的民用船体结构在非欧几里得几何的角度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肆意揉捏、重组,转瞬间化为了装饰着华丽而亵读浮雕、由活体金属与永世尖叫的灵魂能量构成的色孽掠夺舰,其舰首如同张开的贪婪口器,舰身曲线妖娆而充满诱惑的杀机。更多的、较小型的色孽舰艇——如灵巧恶毒的地狱剃刀翼和不断散发精神污染波纹的痛苦使者——如同从噩梦深渊中跃出的猎犬,从伪装船队投射出的扭曲阴影中蜂拥而出,它们引擎喷射着彩虹般的光尾,如同一群嗅到鲜活灵魂气息的鬣狗,直扑猎物。
然而,它们并未像传统入侵者那样,直直冲向卡戎星系那如同钢铁丛林般严阵以待的轨道防御平台和巍峨如山的"百臂巨人"级星堡。相反,它们如同演绎着一场精心编排的死亡之舞,以不可思议的机动性散开,舰首喷射出扭曲感官的灵能光束——那光束掠过,能让坚毅的战士瞬间沉溺于无法自拔的幻象,让冰冷的机器逻辑陷入情感悖论的循环——以及能引爆生物最原始欲望与感官过载的熵能鱼雷。它们的战术意图精准而恶毒:利用超凡的速度和灵巧,绕过人类防线倚重的正面重火力,从防御相对薄弱的侧翼和小行星带深处切入,目标直指那些关键的监测站和外围自动防御平台,企图从内部制造混乱,在守军心中播撒堕落的种子,让堡垒从内部自我瓦解。
指挥链路上载来各处观测点和舰长们急促的汇报,声音中带着强自压抑的紧张。色孽的攻击方式与奸奇的诡诈算计、纳垢的顽固腐朽有着本质的不同,它摒弃了缓慢的腐蚀与复杂的陷阱,转而直接攻击心智与感官的根基,以最纯粹的感官洪流瓦解抵抗意志,其危险程度在某种层面上更为直接和致命。
然而,齐岳和他麾下的指挥层,在经历了k-77事件后,对混沌的多变性已有了更深的警剔,对此类情况早有预案。
命令通过蜂群网络被瞬间传达至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并被毫不迟疑地执行。
首先在虚空中亮起的,是那原本笼罩整个卡戎星系、平时处于半休眠状态的"冥河之幕"行星级虚空护盾。但这一次,它并非均匀分布成蛋壳状的能量层,而是在色孽舰队突袭的内核方向上,庞大的能量被强行约束、聚焦,如同一位无形的神只挥动画笔,在星空中勾勒出一道横亘数千公里、微微荡漾着冰冷蓝色理性光辉的巨大能量壁垒。这壁垒并非实体,却散发着一种令亚空间存在本能厌恶的"静止"与"确定"的气息。
当第一波色孽熵能鱼雷如同狂欢节的彩带般撞上这道蔚蓝壁垒时,预想中的能量爆炸并未发生。取而代之的,是这些蕴含着极致感官混乱的造物,如同投入沸腾钢水的冰块,在接触壁垒表面的瞬间便迅速消融、瓦解,其内部精心编织的混沌能量结构被壁垒中蕴含的强大力场强行"归序"、"平息",分解为无害的基本粒子,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真空中。
紧接着,几艘冲得太快、试图以速度穿透壁垒的地狱剃刀翼,其华丽的舰体在接触那蓝色光辉的瞬间,那上面流动的、挑动人原始欲望的亵读灵光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剧烈闪铄,然后不甘地熄灭;那些仿佛由活体金属雕刻而成的、不断微微蠕动的装饰浮雕,也仿佛瞬间失去了"活力",变得灰暗、呆板,如同博物馆里的死物。被剥夺了赖以生存的"魔力",引擎输出骤降,机动性变得笨拙而迟缓,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潭。随后,它们便成为了后方严阵以待的防御平台精准火力的活靶子,被密集的宏炮数组和激光束瞬间撕成了漫天飞舞的、不再具有任何美感的金属碎片。
与此同时,前线的人类士兵和合成人士兵也切身感受到了变化。当单兵携带的、背包大小的稳定锚激活并提升至战斗功率后,那原本无孔不入、如同温柔指尖般撩拨心弦、挑动欲望的色孽低语和诱人幻象,仿佛瞬间被一道无形的、绝对隔音的玻璃墙隔绝开来,变得模糊、遥远,虽然并非完全消失,但其直接影响力和诱惑力已骤降至可以凭借训练出的意志力进行抵抗的程度。士兵们原本有些恍惚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明,因幻象而颤斗的双手恢复稳定,防御火力的准确性和协调性立刻回归正常水平。
在更高的轨道层面,一场更具代表性的突击正在上演。由卡西乌斯战团长亲自率领的一支赎罪之翼精锐打击小队,搭乘着经过stc数据库优化、装甲加厚且自身也搭载了小型稳定锚的雷鹰炮艇,如同数支金色的利箭,无视着周围纷飞的扭曲能量束,直接冲向了一艘体型较大、试图绕过秩序壁垒主要复盖局域、从侧翼骚扰的色孽中型巡洋舰。
雷鹰炮艇以蛮横的姿态强行突入了色孽巡洋舰相对薄弱的侧舷甲板,切割光束熔穿了那如同生物角质层般的装甲。舱门轰然打开,身披终结者装甲的卡西乌斯战团长一马当先,其馀阿斯塔特修士如同金色的死亡风暴般紧随其后,冲入了这艘恶魔舰船的内部。
他们立刻感受到了与以往对抗混沌时截然不同的体验。舰船内部那不断变幻、试图迷惑入侵者感官的亵读结构——蠕动的内壁、仿佛由凝固的呻吟构成的廊柱、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诡异迷雾——在稳定锚的影响范围内,其变化速度明显减缓,虽然依旧保持着怪异的形态,但失去了那种活性的、主动诱惑和攻击的特性,变得"迟钝"而"呆板"。那些迎面冲来的色孽魔女和逐心者,它们那魅惑的灵光在靠近被稳定场笼罩的阿斯塔特修士时明显黯淡,仿佛被泼了冷水,它们那原本如同舞蹈般精准而充满杀机的动作,也失去了那份诡异的流畅与难以预测性,变得可以被战斗直觉所捕捉。
一名色孽魔女,扭动着足以让凡人瞬间失去理智的身躯,试图向如同钢铁堡垒般推进的卡西乌斯战团长施展能引爆神经极致痛苦与欢愉的灵能法术,她那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指尖刚刚亮起粉色的光芒,但那扭曲的能量在离体后,一旦进入稳定锚的有效影响范围,便如同被投入了强效中和剂中一般,能量结构迅速变得不稳定、衰减,最终在离卡西乌斯战团长数米远的地方如同肥皂泡般无声湮灭,未能掀起任何波澜。
现实稳定锚并非直接毁灭恶魔的本质,而是极大地削弱并干扰了它们与亚空间能量海洋的紧密联系,使它们在现实宇宙中难以维持稳定的存在形态,并显著压制了它们依赖亚空间能量的各种诡异能力。对于混沌军队而言,这无异于将水中的鱼强行捞到空气稀薄的岸上,并将其赖以生存和游动的水,变成了粘稠而阻碍行动的胶质。
整个战斗局势,在秩序壁垒升起后,迅速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失去了最大的依仗——灵能干扰和感官腐蚀,色孽舰队那看似华丽的攻击在卡戎星系严密且高效的防御体系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它们在赎罪之翼的猛烈打击和防御平台的精准火力下,迅速溃败。剩馀的几艘舰船见势不妙,试图利用其尚存的速度优势脱离战场,但它们惊恐地发现,在"秩序壁垒"那持续的、广域的影响下,连撕开现实帷幕、进行亚空间跳跃都变得异常困难且充满不可预知的风险,空间结构变得异常"坚固"。最终,这些试图逃离的色孽舰船,在绝望中被星系防御火力如同猎杀受伤的鸟儿般逐一追上、精准地化为星海中的又一堆残骸。
战斗结束后,卡戎星系的星空恢复了往日的死寂,只有那些漂浮的、偶尔还闪过一丝诡异色彩的金属残骸,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理性与癫狂的碰撞。
齐岳的投影面容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到这番评价,他平静地回答:"卡西乌斯战团长,我们面对的是企图将整个现实宇宙拖入永恒癫狂与无序深渊的敌人。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一切理性与秩序的否定。在某些时候,为了守护文明的存续,我们不得不使用一些非常规的、甚至同样触及本源的手段,来划定并守护理性的强界。今日卡戎的胜利,用事实证明了我们选择的这条道路,在面对混沌威胁时,具备可行性与有效性。
他关闭了通信,全息投影悄然消散。齐岳独自站在指挥中心,看着星图上卡戎星系的光点重新恢复为代表稳定的蓝色标记,心中却并无太多胜利的喜悦。色孽的试探被凭借科技与准备粉碎了,但混沌四神,他已见识了其三——奸奇的诡诈,纳垢的顽固,色孽的诱惑。下一次,来的会是恐虐那纯粹而极致的毁灭狂潮吗?还是说,下一次,他将面对不再各自为战,而是协同而来的、更具威胁性的、混合了四神之力的入侵?
现实稳定锚,这张他精心打造、用以对抗混沌的王牌,已经初显锋芒。但这张牌,在展现其威力的同时,似乎也正在引起最坚定盟友内心深处的疑虑与警剔,并且,毫无疑问,已经引起了亚空间深处那些古老存在更深的关注与……或许的"兴趣"。秩序的壁垒已然在帝国暗面竖起,但这道壁垒能支撑多久?其代价又是什么?阴影中的低语与窥探,从未因一时的胜利而停歇。齐岳知道,对于他和他的自治领而言,真正关乎存亡的严峻考验,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