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隼”号撕裂超空间帷幕,如同一道无声的闪电,骤然停滞在赛博坦行星的同步轨道之上。舰桥内的光线昏暗,只有控制面板上流动的数据泛着幽蓝的冷光,映照着齐岳凝重的侧脸。他站在主观察窗前,目光如刀,试图将眼前这颗星球的真相彻底剖开。即便是早已通过汽车人数据库了解过赛博坦昔日的辉煌,即便已经亲眼见证过“溶炉”星环的破碎与荒凉——此刻的真实景象,仍旧远超他的想象。
这不再是一颗星球,而是一座坟墓。一个被时间、战争和遗忘彻底吞噬的金属棺椁。
赛博坦的表面,被一片无边无际的暗红色锈蚀复盖,宛如凝固的血海,在恒星微弱的光芒下反射出令人窒息的黯淡光泽。曾经高耸入云的能量塔、横跨大陆的轨道桥、巍峨肃穆的神殿城市——如今只剩下断裂的骨架、坍塌的穹顶、扭曲的金属框架,半埋于锈尘之中,如同巨兽的遗骸,沉默地诉说着昔日的壮丽与终末的残酷。
狂暴的能量风暴在稀薄的大气中肆虐不休,卷起漫天金属沙砾,击打在“影隼”号的外壳上,发出密集而刺耳的撞击声。风暴中偶尔迸发出苍白的电弧,如同冤魂的嘶吼,照亮那些深不见底的裂谷。谷底堆积着无法计数的机械残骸——曾是战士、学者、平民的躯体,如今只是无声的废铁。
“环境扫描完成。”隼眼的声音通过通信频道传来,冷静却隐约带着一丝凝重,“大气成分:剧毒,高浓度氧化金属微粒、辐射尘、腐蚀性气体。地表温度波动介于零下一百五十至四百摄氏度之间,极端不稳定。能量风暴持续强度达至舰体防御阈值上限,不建议长时间暴露。”
他稍作停顿,随后补充道:“未检测到任何大规模生命信号或火种能量反应……但有一个异常。”
齐岳眉头微蹙:“说。”
“在星球内核深处,检测到极其微弱的能量读数。信号特征混乱,无法匹配已知任何赛博坦能量源,但其波动模式……与我们在‘灯塔’星系遭遇的监视者信号存在某种底层关联。”
“内核……”齐岳低声重复,目光仿佛穿透层层锈蚀的地壳,直视那黑暗深处,“还有什么东西活着……或者,仍在运作。”
“激活‘深渊之瞳’数组,聚焦信号源,尝试解析。”
“是。”
舰桥主屏幕上,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深空探测数组全力运转,试图锁定那若隐若现的内核信号。然而,几乎在同时,强烈的干扰席卷而来——并非来自风暴或废墟,而是源于地核本身。一种混沌而排斥性的能量场抗拒着一切外来的窥探,仿佛这颗垂死的星球仍固执地守护着最后的秘密。
“干扰过于强烈,无法创建稳定连接。信号源本身在排斥扫描。”隼眼汇报。
齐岳沉默片刻,随即下令:“降低高度,避开风暴中心,查找相对稳定局域着陆。优先级任务:一、查找可能通往地核的天然或人工信道;二、扫描任何保存完好的远古建筑结构,尤其是可能存有数据库的局域。”
“影隼”号开始下降,如同暴风雨中的海燕,艰难却稳定地穿透层层能量乱流。舰体微微震动,外部传感器以最高分辨率扫描着每一寸土地,绘制着这片金属地狱的详细地图。
随着高度降低,更多的细节映入眼帘。赛博坦的地表并非完全死寂。一些局域残留着古老的自动化防御系统——虽然多数已彻底瘫痪,但偶尔仍有孤立的机枪塔从废墟中探出,对着天空漫无目的地扫射,弹药划破空气,留下转瞬即逝的光痕。更常见的是那些低级的、类似金属昆虫的“清道夫”机器,它们在锈蚀的残骸间爬行,啃噬着一切尚有价值的零件,仿佛被某种原始的求生程序驱动,早已忘却了智能与目的。
经过数小时的谨慎搜索,“影隼”号最终选定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局域着陆——这里似乎曾是一座广阔的广场,地面由巨大的金属板铺就,如今已被锈蚀和尘埃复盖。四周散落着倒塌的巨型拱门、断裂的柱廊、以及破碎的神象,依稀能辨出昔日的庄严与宏伟。
齐岳并未急于离开星舰。他首先释放出大批加强型“清道夫”纳米机器群与武装侦察机器人。它们如同银色的潮水,迅速涌入周围的废墟之中,构建起一道移动的警戒网络,同时开始清理和扫描工作。
时间在沉寂中流逝。数小时后,一则讯息传回舰桥——一支侦察单位在广场边缘发现了一个被部分掩埋的巨型结构:一座通往地下的升降井入口。井口由某种耐腐蚀合金铸造,边缘刻有古老的赛博坦铭文,历经岁月仍依稀可辨:
“就是这里。”齐岳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知识圣殿——如果还能找到任何未被摧毁的数据存储内核,那里将是揭开赛博坦古老历史的关键。而内核信道……则可能直指那异常信号的源头。
“命令单位清理入口,创建前线防御基地。‘影隼’号保持最高警戒级别,所有武器系统待命。组织一支探索小队,三十分钟后随我进入升降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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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赛博坦行星的另一侧,“骑士号”正艰难地冲破能量风暴的阻碍,缓缓降落在一片广阔的金属平原上。这里曾是铁堡的外围,汽车人文明的政治与文化中心,如今却只剩下一望无际的废墟与锈蚀。
擎天柱率先走出船舱,沉重的金属脚踏在脆弱的地面上,发出令人不安的呻吟声。他身后,十字线、大黄蜂、探长、漂移和钢锁相继跟上,每一位战士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
“普神啊……”十字线低声喃喃,面具下的光学镜难以置信地扫视着四周,“这里……就是赛博坦?”
大黄蜂的蜂鸣器发出了一连串低沉而哀伤的嗡鸣,他无法用语言表达,但那调子中充满了悲凉与失落。
钢锁用巨爪不安地刨抓着地面,发出低沉的吼声。这里的死寂与荒凉让它本能地感到烦躁与警剔。
擎天柱沉默地站立着,他的目光越过废墟,望向遥远的地平线。在他胸腔内,领导模块正微微发热,一种深沉而古老的共鸣自地核深处传来——那是一种混合了无尽悲伤、痛苦、却仍夹杂着一丝微弱期盼的呼唤。
“分散侦查,”他终于开口,声音沉重而坚定,“两人一组,保持通信畅通。优先查找任何幸存者的迹象,或能量异常波动的局域。警剔任何仍活跃的自动化防御系统或……其他威胁。”
探长和十字线一组,朝着记忆中议会大厅的方向小心前进。漂移和大黄蜂则前往能量库遗址方向侦查。擎天柱自己则带着钢锁,凭借领导模块传来的微弱指引,迈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据古老记载,是赛博坦内核能量井之一的所在地。
他们并不知道,在这颗星球的另一端,另一艘飞船也已降临,另一支队伍正朝着地心深处进发。两者的目标,在命运的牵引下,正悄然指向同一个埋藏于锈蚀与寂静之下的秘密。
……
齐岳的探索小队已经进入了地下升降井。巨大的平台无声地下降,四周井壁上斑驳的壁画与无法辨读的古老文本在探照灯的光束中忽明忽暗,仿佛在无声地讲述着一段段被彻底遗忘的历史与辉煌。
而在赛博坦地核的最深处,那异常的能量信号再次波动了一下,微弱却清淅。如同一颗沉睡亿万年的心脏,在无尽的黑暗与寂静中,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完成了又一次跳动。
星球的沉默,仿佛即将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