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十点钟,所长林凯东回来了,身后竟破天荒地跟了个女人。
严格来说,那算不上“女人”,更象个女孩。
皮肤是种不见天日的惨白,与林琛那种尚带血色的健康白截然不同,活象张被水泡透的纸
模样倒是周正,一对梨涡浅浅嵌着,眼睛带着点说不清的淡蓝色,像镇上仁树将落未落的花瓣。
美则美矣,但胸脯尚且平坦,用师傅们私下衡量“潜力”的标准来看,算是“未来可期”。
林琛比较肤浅,看女人就看胸。
“都过来!”林凯东嗓门洪亮,眼神里掺着一种近乎眩耀的得意,仿佛这不是上级分配的任务,而是他凭本事猎来的战利品,
“局里刚分来的大学生,唐雨薇!以后就在我们所里了!”
“大家好。”唐雨薇的声音细弱,带着初来乍到的拘谨,声音挺好听的。
几乎每年都会来一个大学生,但是走得比谁都快,这个估计也不会例外。
猴子(刘生辉)第一个蹦起来,两眼放光:“哎哟我的林所!咱们巴鲁所这和尚庙,总算盼来个娘们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自从前年英姐退休,这供水所便彻底成了雄性荷尔蒙的发酵池,阴阳严重失调。
屁眼(陈佳升)在一旁咧着嘴笑,目光毫不避讳地在唐雨薇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可不是嘛!而且这娘们真可以,所长您这回可真是……嘿嘿,有眼光!”
林凯东笑骂着虚踢一脚:“滚蛋!你俩死狗,一见到母的就走不动道,裤裆那点玩意儿都兜不住了是吧?”
他转头,换上副看似安排工作的正经口吻:“雨薇啊,以后你就跟着我们林琛班长,林班长大学生来的,能耐大着呢,好好学,准没错,林琛!带带新人!”
“哦。”林琛头也没抬,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年年如此,没有任何新鲜了。
而且林琛现在也不想女人。
自从那段掏心掏肺却最终败给现实的无疾而终后,他就彻底悟了:穷人就不配有爱情。
再帅填不饱现实的肚子。
唐雨薇循声望去,看到了林琛。
她淡蓝色的眼眸慢慢聚焦,象是发现了什么意外之物,一丝难以名状的神色掠过眼底,那张原本惨白的脸颊,竟悄然沁出一层薄薄的红晕。
她心下暗自讶异:这小小的巴鲁所,竟藏着这样一位气质卓然、样貌清俊的人物,虽然听人说起,巴鲁所班长是个绝逼的大帅哥,但她实在没想到,会这么帅。
简单的说几句废话,林凯东所长便又缩回了他的独立办公室。
老师傅们恢复了喝茶吹牛的节奏,林琛继续与表格和系统搏斗,垃圾计算机慢得跟什么似的,打开一个表格都要五秒钟,操蛋。
唐雨薇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去那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尤豫半晌,还是走到林琛身边,小声询问是否有她能帮忙的。
新人就要主动,她爸爸说的。
林琛从屏幕后抬起眼,打量了她一下,问:“会用计算机做ppt吗?”
唐雨薇神情认真:“没做过,但我可以学。”
“你先自己熟悉一下吧。”林琛颇为“赞许”地点点头,然后……没有然后了。
上面的任务催得跟索命符似的,等她这小白从头学起,黄花菜不仅凉了,估计都馊了。
“都过来一下,穿好工装,开个短会。”
所长走出来说道,他回来一般都会开会,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显示一下自己的权威。
老师傅们嘴里嘟囔着“又开啥劳什子会”、“正聊到关键处呢”,身体却都很诚实地挪了过来。象征性地套上那件反光工装上衣。
林琛看他们下身裤衩和拖鞋,也懒得费口舌,说也没用,一会儿拍照存盘时,镜头只取上半身就行了,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的。
会议内容无非是那些老生常谈,读一下上级的文档,说一下安全生产,水费,渠道等,当然还有喊几句鑫海集团的口号:“让老百姓都能喝上放心水”
最后,所长提到这个月有几个拖欠水费,用户,要求林琛他们不管用什么办法,这个星期都要收上来水费,林琛问师傅们,这些人拖欠水费的理由。
犀牛:“梅花村的王瘪三,脑抽了说我们上个月的水带颜色,发臭,吃坏他肚子,死活不缴纳水费,还让我们给他赔钱,我是没辄了。”
猴子:“月季村的唐大嘴说我们的自来水毒死了他家的鱼,狗日的说是我们供水的做了手脚,也是撒泼的主,我能力有限,派一些高水平的去收缴。”
山鸡:“杏花村的刘阿狗,说他家的水表转得快,他妈的,我去检测过了,快个几把,我看欠收拾咯,反正不给断水的话,我是没辄。”
林琛面无表情地听着,他都知道,这些老师傅总喜欢添油加醋,很多是事实,又不是事实,如果早几年,有人吃水不给钱,公司是可以直接断水。
现在不行了,公司现在走群众路线了,政治站位也不同,反正规定了,要断一个居民的用水必须副局长的批准。
挺好的,可是执行就难说了。
林凯东:“林琛,你点子多,你下午抽个去处理一下。”
“哦。”林琛回应,吃水交钱,天经地义。
林琛也没啥可拒绝的。
唐雨薇正襟危坐,拿了笔记本,认真地听所长班长还有老师傅们讲话。
来之前她做过心理建设,父亲也给她打过预防针,说乡镇条件艰苦,人员素质参差不齐,要放平心态,把自己融进去。
可听老师傅和所长发言,每一句都带脏话,她就有点胸口发闷,好在林班长不象他们,不但说话好听,还长得帅
会议接近尾声,众人正要作鸟兽散,林琛淡淡开口:“等一下,拍个全家福,上面要检查,下午就要交材料。”
这都是常态了。
老师们傅们对此驾轻就熟,纷纷掐灭烟头,像提线木偶般迅速在会议室后排摆出整齐坐姿,脸上瞬间挂起标准化的微笑。
“林琛,大象请年假不在,这能行吗?”林凯东问道。
林琛头也不抬地拿着相机:“没事,我出去找个路人顶替一下,反正上面只看人数对不对,脸熟不熟无所谓。”
林凯东顿时眉开眼笑:“还是你有办法。”
不一会儿,林琛就从街上拉来个卖红薯玉米的大叔,大叔身上还系着围裙,一脸茫然地被按在第二排正中央,林琛还给他套了件工衣。
“叔,笑自然点,您现在是我们的正式职工了。”
大叔笑了,比老师傅们都发自肺腑,仿佛他真的就是巴鲁所的员工,殊不知,他天天在供水所门口呢卖红薯,最羡慕就是他们这些单位职工。
快门声接连响起,同样的背景,同样的笑容,众人在林琛的指挥下,人员位置不停调换,外套脱了又穿,拍了十几张。
春夏秋冬都有,短短十分钟,就攒够了整整一年的素材。
“行了,散了吧。”
拍完了以后,大叔似乎依依不舍,林琛送他出去。
大叔咧嘴笑呵呵,地拉着林琛跟儿子一样说道:“你们文化人就是不一样,真是羡慕你们的工作,要是我儿子跟你一样出息就好了。”
林琛也不知道他是讽刺还是赞美,又买了他几根红薯,回来以后,看到唐雨薇站在角落,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看着自己,就把红薯递给她。
“吃吧。”
唐雨薇呆了一下,马上反应地接过:“谢谢班长。”
中午在所里开饭,大锅饭,一个菜,吃肉沫豆腐,只见豆腐不见肉。
吃完午饭。
所长简单跟林琛交代一下,就开车出县城了,说是下午有个会,你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会,大抵是没有的,不可能一周五天都有会的。
别人不敢问,林琛也不会问,只会学。
师傅们一听到所长的车响起,纷纷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一看车远去,也都陆陆续续跟林琛打个报告,声称要出去“干活”了。
供水中心的老师傅,各自都负责一个水塔,几个村的业务,这个范围的用户水费收缴,水表报装,渠道故障抢修等都是他们的工作。
林琛也不会多问,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不可能是真的干活,大多是找个地方打麻将或者是给谁家娘们通下水道去了。
只要有事找得到人就好。
林琛也要开摩托车出去催水费,所长交代了,水费收不到,局里面是要求下面供水所自己掏钱先垫上的,林琛已经垫了上千块在上面了。
这几户不交水费的,其实不是第一次,基本都是惯犯,也都是难缠的主。
比如说梅花村的王瘪三,他其实叫王桂生,当年村里要开通自来水,村中每家每户要交300的渠道费用,这渠道费用是水塔通往村子的,有十几里路。
大家都同意,就他不同意,等到大家都开通自来水了,他又嚷嚷要开了,供水所提出要收他300的渠道费用,他又不愿意了,说渠道已经铺好了,凭什么还要他交渠道费?
道理都被他讲完了。
但是他不交,村子的其他人就不给他接水,一接水就给他截断。
后来这个家伙就各种闹,甚至闹到了县政府,县公司领导哪里去了。
各方都来做工作,但是最终还是给他开了水。
现在他娘又不交水费,真是操蛋。
唐雨薇看林琛要出去,一把跳了上来,说是所长让她跟着他的。
林琛看她有点姿色,就带上了。
乡镇很闷的。
女人是最好的解乏工具,老师傅们说的。
乡路崎岖,不是爬坡就是下岭,还有各种悬崖,林琛开得很快,唐雨薇很紧张,一开始抓他两边衣角,后面直接抱住,紧紧贴了过来。
林琛不知道后面的少女,心里已经经历好几个世界大战,只是感觉后面的温度,有点滚烫,型状很奇怪。
应该是空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