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对面的，是市纪委专案组的副组长，老周。
“你收受药品，器械供应商回扣的事情，证据链已经完整了。”
“每一笔钱的来龙去脉，我们都查得清清楚楚。”
“你想扛是扛不住的。”
赵德明嘴唇哆嗦着，没说话。
这些天他已经交代了。
交代了自己怎么利用职权，在药品采购，设备招标，项目审批上，为那些商人提供便利。
他交代了自己收了多少钱，多少购物卡，多少金条。
他甚至交代了几个和他一起分赃的下属，和几家医院的院长。
他想的是坦白从宽，抛出一些人，保住自己。
他以为这样就够了。
“这些只是毛毛雨。”
老周身边的年轻办案员小张冷笑一声。
“赵德明，别把我们当傻子。”
“我们今天找你，想问的不是这些。”
“我们想知道，城北那个仓库里的走私设备是怎么回事？”
赵德明身体猛地一颤。
“我……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走私……”
“不知道？”
老周的语气陡然严厉,“那批货的入关文档，上面有你的签字！”
“仓库的租贷合同，是你小舅子的公司签的！”
“你跟我们说你不知道？”
“那……那不是我签的！”
“是伪造的！”
赵德明急了，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没有！”
“我真的不知道！”
“是程飞文让我这么干的！”
“他说只是借用一下仓库，存放一批进口设备！”
“我根本不知道是走私的！”
情急之下，他喊出了一个名字。
审讯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老周和小张对视了一眼。
“程飞文？”
“发改委的那个程副主任？”
“对！就是他！”
赵德明急切地说,“都是他安排的！”
“他跟我说，这批设备是上面一位大领导要的，手续齐全，就是暂时没地方放，借用一下我的关系。”
“我……我哪敢不答应啊！”
“大领导？”
老周追问,“哪个大领导？”
赵德明一下子卡壳了。
“我……我不知道……程飞文没说。”
“我也不知道是谁，我也不敢问啊！”
赵德明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周组长，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就是个传话的，跑腿的！”
“真正的主谋是程飞文！”
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所有的责任都推了出去。
老周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老周才缓缓开口。
“赵德明，你觉得，你把所有事都推到程飞文身上，推到一个不知道是谁的领导身上，这案子就结了？”
“我告诉你，程飞文昨天已经被我们请来喝茶了。”
“他说，所有事情都是你主动找他，说你有渠道搞到便宜的进口设备，问他有没有兴趣。”
“他还提供了你们俩的通话录音。”
赵德明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滚圆。
“不！他撒谎！”
“他血口喷人！”
“是他找的我！是他！”
“是吗？”
老周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证据呢？”
“我……”
赵德明瞬间泄了气。
他怎么可能有证据。
跟程飞文那种人打交道，他向来是小心翼翼，言听计从。
“赵德明，你也是在体制里混了半辈子的人。”
“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
老周的声音变得冰冷。
“弃卒保帅。”
“现在，你就是那个卒子。”
“一个马上要被吃掉的卒子。”
“程飞文背后是谁，我们心里有数。”
“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查不到了吗？”
老周从文档夹里抽出一张照片，拍在赵德明面前。
照片上，是他的妻子和正在国外读大学的儿子，两人笑得很开心。
“你儿子在国外的学费，生活费，不便宜吧？”
“他名下的那辆跑车，是你给买的吗？”
“我们查了一下他银行账户的流水，最近一年，有几笔来自境外空壳公司的大额汇款，总计超过了五百万。”
“你猜猜我们顺着这几家公司能查到谁？”
赵德明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你……你们……”
老周把照片收了回去。
“我们不是在威胁你。”
“我们是在给你指一条路。”
“是戴罪立功，争取宽大处理早点出去，还能看到你老婆孩子。”
“还是顽抗到底把牢底坐穿，让你的家人也可能被牵连进来，你自己选。”
“你的时间不多了。”
“外面的人可比我们没耐心。”
老周说完，转身和小张一起走出了审讯室。
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
审讯室里只剩下赵德明一个人。
……
次日。
审讯室的灯光还是那么白，刺得人眼睛疼。
赵德明坐着，背挺得笔直，但眼神是空的。
一夜之间他老了十岁。
老周和小张走进来，没说话，就在他对面坐下。
“我想好了。”
赵德明先开了口，声音沙哑。
老周点了下头，把录音笔按开，放在桌上。
“说吧。”
“都说。”
“我全都说。”
赵德明把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回扣是有的。”
“康健博达的医药代表，赵娜。”
“每次我们科室定了他们的药，他都会给我一个信封。”
“多少？”
小张问。
“按比例。”
“不止这些吧？”
老周手指敲了敲桌子。
赵德明的肩膀塌了下去。
“还有学术会议。”
“他们会组织我们去风景好的地方开会，说是学术交流。”
“其实就是旅游，发钱。”
“每次参会，讲课费劳务费，名目很多，一次能拿个几万。”
“还有呢？”
“还有科研经费。”
“他们公司会赞助我们科室做一些课题研究。”
“钱直接打到我个人指定的账户上，用来灵活支出。”
这些都是常规操作，老周听得没什么表情。
他要的是更内核的东西。
“说说设备吧。”
“ct机，核磁共振仪。”
赵德明身体抖了一下。
“设备是康健博达的程总，程飞文亲自跟我谈的。”
“他说他能搞到最新款的德国进口设备，价格比市场价低不少。”
“但需要我们医院配合，走个流程。”
“什么流程？”
“就是参数上，要尽量往他提供的型号上靠。”
“这样招标的时候，别人就很难参与了。”
“你明知道这是违规的。”
“我知道。”
“可是他给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