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劭的这番话逻辑缜密,他的目光里没有质问,却带着一种“我己看穿真相”的肯定,完全相信自己的推断无误。
沐尧没想到周劭会将矛头指向自己,更没想到对方会凭借这些线索,做出如此离谱的判断,但不得不说,周劭说的话还有几分道理。
只是,为新月提供药品的人确实不是自己。
“不是我!”沐尧摇头否认道:“我还以为是你,或者你们组织的什么人给她准备的药品。”
“我?或是组织?”
周劭同意摇了摇头,解释道:“沐先生说笑了,不管是我,还是组织,行事都同样谨慎,绝不会让一个孩子拿着如此敏感的特效药去冒险,毕竟一旦暴露,不仅救不了人,反而会牵连更多人。”
“可除了你我,还有谁有这样的渠道和动机?”沐尧顿了顿,补充道:“我是生意人,讲究趋利避害。特效药在乱世里是祸根,我没必要为了一时善念,把自己、把整个沐家置于危险之下。”
周劭看向沐尧,猜测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么说来,给思萱提供药品的,是第三方人?”
沐尧点头,语气添了几分严肃,“这个第三方人才是最危险的,隐藏在暗处,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周劭显然认同这个判断,他看向沐尧,“我待会问问思萱,她应该会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沐尧打断他,“思萱如果有心隐藏,就算你问,她也只会守口如瓶。”
周劭一时语塞:“那”
“这事暂且先放一放,急不来。”沐尧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转向周劭,“你必须告诉我思萱的任务是什么?”
“思萱”周劭的神色瞬间复杂起来,他的眼睛里满是权衡。
这段时日,沐尧对新月呵护有加,即使察觉新月与地下党有所牵扯,也从未上海过新月,可事关潜伏任务,容不得半分马虎。沐尧常年与日本的军商有所牵连,谁也说不清他究竟有没有叛国。
要是将任务和盘托出,万一他立场有变,不仅新月可能会身陷险境,整个上海的潜伏计划都可能功亏一篑。
看着周劭犹豫和闪躲的神色,消失己久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了沐尧的脸上:“周老师,我不是要干涉你们的事。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外甥女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风险。我得确保,我有能力护住她。”
说完这句话,沐尧又补充了一句:“她既然来了我沐家,那就是我沐尧的外甥女,我不希望她遇到危险。”
周劭抬眼看向沐尧,目光里依旧带着审视,沐尧常年游走在日军与各方势力之间,谁也保证他此刻的“护犊之心”不是另一场利益交换的铺垫?不将新月暴露给日军或者76号也许只是不想牵连沐家,可转念一想,在上海滩,想要一个人失踪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蝉鸣透过车窗钻进来,却丝毫冲不散这份凝重。
沐尧看着周劭眼底的挣扎,知道再多的解释都是多余,只有抛出足够分量的筹码,才能打破僵局。
为了外甥女,他愿意改变自己的立场。
“周老师,眼下正是国共两党的合作阶段,家国大义在前,个人立场尚可变通。将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沐尧顿了顿,眼神锐利但带着十足的诚意:“你我目标一致,都是想让上海、让整个中国少些战乱之苦,那不如从现在开始紧密相连,你认为的呢?”
这番话像是一把钥匙,撬开了周劭心中的僵局。
他惊讶地看向沐尧,刚刚沐尧特意提到了国共两党合作的事,难道沐尧是国名党在上海的潜伏人员?沐尧这样说,是在明示他可以加入共产党的这一方?
国共合作的大趋势摆在眼前,沐尧的加入必然能够为上海的潜伏,甚至是战斗前线提供诸多便利,可是,沐尧是真心的?还是
这个决定不该由他去做,但沐尧既然能够抛出这样的橄榄枝,他也能放心将新月的任务告诉沐尧。
周劭脸上的神色终于松动了几分:“沐先生,你该知道,潜伏任务事关重大,有些细节我不能透露,这是纪律。但我可以告诉你,思萱的任务并非冲锋陷阵,也不是收集情报,她的任务只是传达一些组织上的任务信息,以及帮助物资转运。”
沐尧的心稍稍放下,却依旧严肃:“只是这么简单?那为什么思萱会和第三方有所牵连?”
“我也不清楚”周劭叹了口气,“几个月前,她手中就有一批药品,她当时就是用着这批药,向组织提了个请求。后续转运小组从上海往前线运出去不少治外伤的药。现在回头想,那些药品、还有她提的要求,应该就是第三方的刻意为之。”
“这么看,这个第三方一首都在给你们提供药品支援,难道这一次的特效药,只是意外?”沐尧的表情变的沉重。
周劭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试探性的推测:“也许这个第三方说不定根本不知道石井郁男在暗地里搞病毒细菌实验的事情,单纯的只是想要帮助上海受疫情困扰的难民。”
沐尧听着,打断了他的推测:“不管是有心下套也好,无心之失也好,我们都要搞清楚第三方的真实身份。”
“我会想办法查出第三方的身份”
沐尧点头,表示自己也会这样做,随即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周老师该去上课了。”
沐尧推开车门,把司机和薛斌叫回车上,首截了当地吩咐道:“送周先生回学校。”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华童公学的门口,看着周劭下了车往学校的正门口走去,沐尧的心中并不平静。
阳光穿过梧桐叶,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若有似无的界限,却又因共同的牵挂,让他们之间相互有了牵扯,这道牵扯,或许有天会成为致命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