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景然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六人脸上一一扫过。
他的大脑中,系统的扫描功能已经悄然激活。
【扫描开启……】
【扫描完成。】
【目标:郑少武。阵营:红(敌对)。身份:军统潜伏特工。】
【目标:赵四。阵营:黄(中立)。】
……
【目标:陈默。阵营:绿(友方)。身份:中共地下党员,进步青年。】
一瞬间,高景然的脑海里掀起了巨浪,但他的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象是审视几件货物一样,看着眼前这六个将决定督查室未来的新人。
一个军统特务。
一个自己人。
这个上海滩,还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好地方啊!
“恩,看着都还行。”
高景然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都是出来混饭吃的,我这儿的规矩也简单。”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听话。”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把交代给你们的活儿干好。”
最后,他收回手,用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看着他们。
“能做到的,留下。做不到的,现在就可以滚蛋。”
六个人大气都不敢喘。
“王三儿。”
“在!主任!”
“带他们去,一人先领一套衣服。”
高景然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至于枪嘛……”
他拖长了音调,让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先不发。”
“带他们去靶场练练。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帮人,有几个是真会玩枪的,有几个是滥芋充数的。”
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那个叫陈默的学生身上。
“别到时候浪费了我这督查室宝贵的子弹。”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符合他“高阎王”吝啬刻薄的人设,又顺理成章地解除了潜在的威胁。
王三儿立刻会意,大声应道。
“是!主任!我保证把他们练出来!”
他招呼着六个新人,转身向库房走去。
那个被识别为军统特工的李三,低着头,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篾。
而被识别为同志的陈默,则始终保持着沉默,只是在转身的瞬间,用眼角的馀光,飞快地扫了高景然一眼。
高景然坐在石桌旁,一动不动。
他看着那七个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然后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一天的操练和整顿结束,王三儿带着一个兄弟去酒馆快活了,刘四和孙祥也结伴回了家。
院子里,只剩下郑少武和陈默,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他们互不搭话,只是在门口各自点了一下头,便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分别导入了两条不同的巷弄,消失在夜色里。
……
一间烟雾缭绕的麻将馆后院,空气里混杂着汗臭、劣质烟草和饭菜馊掉的复杂气味。
郑少武穿过喧哗的大堂,熟练地避开一个醉倒在地的赌客,推开了最里面一间挂着“库房”牌子的门。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背对着门,站在窗前,身影被窗外透进来的霓虹映成一个模糊的剪影。
“组长。”郑少武关上门,压低了嗓门。
那男人没有回头。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我已经进去了。”郑少武的呼吸有些急促,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是新成立的督查室,头儿是高景然。”
“高景然……”那男人咀嚼着这个名字,停顿了几秒,“我知道他。青木武重跟前的一条疯狗。”
“对,就是他!”郑少武往前凑了一步,“组长,我感觉这个督查室不简单,青木好象很看重。”
“记住,从今天起,你的代号是‘青峰’。”男人打断了他的话。
“青峰?”郑少武默念了一遍。
男人转过身,半张脸隐在黑暗里。
“每三天,你可以在霞飞路巷子口的那个邮箱里放情报。我会派人去取。如果有紧急任务,我也会用同样的方式连络你。”
“没有我的命令,我们不会再见面。”
郑少武心头一紧,白天在督查室刚刚升起的一点得意和底气,瞬间被一股寒意浇灭。
“组长,就……就这样?”他有些结巴,“我这也是半路出家,没什么经验。以后不见面,我这心里没底啊。”
他搓着手,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您也知道,我这人胆子小。暴露是小事,就怕眈误了组长您的的部署。”
那组长终于正眼看了他一下。
“你的任务,就是安心在76号待着。不要主动刺探任何情报,更不要尝试联系任何人。”
“你就把每天看到的,听到的,事无巨细,都记录下来。别的,不该你问,不该你想。”
这番话,让郑少武彻底愣住了。
这算什么任务?当个睁眼瞎的记录员?
他原本以为,自己打入76号,会象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可现实,却只是让他当一个缩头乌龟。
“好吧,组长,我听你的。”他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失望。
“‘青峰’,”组长最后叫了他的代号,“记住,在76号,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那男人便拉开另一扇小门,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出去,转瞬就消失在后巷的黑暗中。
屋子里,只剩下郑少武一个人,站在原地。
麻将馆里的喧嚣声隔着门板传进来,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孤独和恐惧。
他忽然想起白天高景然那张半死不活的脸,和那双看人时毫无生气的眼睛。
一个是让他潜伏别动的上级,一个是让他卖命咬人的上司。
自己这条命,到底攥在谁的手里?
……
与此同时,在一栋旧式居民楼里。
二楼的一间屋子,透出微弱的灯光。
陈默拘谨地坐在一条掉漆的木凳上,双手放在膝盖。
他的面前,一个中年男人,正低头用镊子修补着一支钢笔的笔尖。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老式座钟发出的“滴答”声,和一股淡淡的旧书墨香。
“陈默,”中年男人没有抬头,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零件,“既然已经进去了,就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你面对的,是全上海最凶残、最狡猾的一群豺狼。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陈默挺直了腰背,郑重地点头。
“好的,老师,我会注意的。”
他看着眼前这个像父亲一样引导自己走上革命道路的人,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老师,我以后主要开展哪些工作?需要我做什么?”
中年男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钢笔,抬起头,通过厚厚的镜片注视着他。
“你的任务,就是潜伏。”
陈默愣住了。
“什么都不用做,”中年男人重复了一遍,字字清淅,“不主动探查情报,不主动发展关系,不私自谋划行动。”
“你的代号,就用我之前为你起的:‘寒星’。”
“有什么需要汇报的,就在老地方,用老时间,老方法。除此之外,切断一切联系。”
陈默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他不理解,甚至有些不甘。
“老师,为什么?”他忍不住问,“高景然那样的大汉奸就在我面前,我……”
“因为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枚最重要的棋子。”
中年男人站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我们的同志,在沪上损失惨重。你现在是我们在76号内部的重要人物。”
他转过身,走到陈默面前,伸手拍了拍他有些单薄的肩膀。
“‘寒星’虽冷,却能在最黑暗的夜里,指引方向。”
“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自己这颗‘寒星’,不被乌云吞没。在关键时刻,发挥你的作用。”
中年男人的话语,让陈默心中的不甘和躁动,渐渐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