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看着站在院子里手足无措的王三儿、刘四和郑谦三人,指着桌子上的红木食盒。
“开饭!”
食盒稳稳落在院中的石桌上。
打开盖子,里面是四层,酱爆鸭、水晶肴肉、八宝鸡、还有一条清蒸鲈鱼,酒是上好的花雕。
王三儿和刘四的眼睛都直了。
“都愣着干什么?吃!”
高景然一屁股坐下,自己先撕了个鸡腿,
“李主任送来的温暖,不吃白不吃!今天,就是咱们督查室的第一顿开伙饭!”
“谢主任!”
王三儿和刘四欢呼一声,立刻扑了上去,吃相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只有郑谦,还拘谨地站在一边,又是搓手又是推眼镜,一副想吃又不敢吃的倒楣样。
“坐下吃。”
高景然用鸡骨头指了指对面的石凳。
郑谦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只夹面前的青菜。
高景然也不管他,风卷残云般地解决掉半只鸡,灌了一大口花雕,用油腻腻的手背抹了下嘴。
“吃饱了,就该干活了。”
他打了个酒嗝,目光扫过三人。
“王三儿!”
“到!主任您吩咐!”王三儿嘴里塞满了肉,含糊不清地应道。
“你之前不是说,你在法租界巡捕房有几个过命的兄弟吗?”
“是啊!怎么了主任?”
“去!”高景然把鸡骨头往桌上一扔,“现在就去!和他们聊一聊!我不管他们以前是偷鸡摸狗还是杀人放火,只要手脚利索,脑子灵光,最重要的是,忠心!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叫过来!我亲自过目!”
王三儿一听这话,激动得差点把嘴里的肉喷出来,他猛地站起身,胸脯拍得“梆梆”响。
“主任您就瞧好吧!这事儿交给我,绝不给您掉链子!”
“我那些兄弟,早就想换个大码头了,天天受洋鬼子的气!”
“能跟着您干,那是他们祖上积了八辈子的德!”
“我这就去,保证给您拉来一支最能打、最听话的队伍!”
“主任您指东,我们绝不往西!您让我去抓狗,我绝不撵鸡!”
这番粗俗又直接的表忠心,让高景然很是满意。他要的就是这种简单直接的忠诚。
“行了,别耍嘴皮子了,赶紧去。”高景然挥了挥手,又看向刘四。
“你,也别闲着。你那个发小,叫孙祥是吧?算盘打得比机关枪还快的那个?”
刘四连忙点头:“是是是,主任您记性真好!”
“马上去总务科的仓库把他给我提溜过来!告诉他,我高景然的督查室,缺个大管家!他要是再敢在那个破仓库里跟耗子作伴,我就亲自去把他绑来!”
“得嘞!”刘四兴奋地一抹嘴,“我这就去!”
王三儿和刘四一阵风似的跑了,院子里只剩下高景然和坐立不安的郑谦。
高景然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呷了一口,才把目光投向这个戴眼镜的斯文人。
“郑谦。”
“到!主……主任!”郑谦吓得从石凳上弹了起来,站得笔直。
“你,是文化人,跟他们不一样。”
“我交给你一个文化人该干的活。”
“你现在,就去总务科。”
郑谦的腿肚子开始发软,他最怕的就是跟那些老油条打交道。
“去……去干什么?”
“要去钱,要东西!”
“李主任已经打过招呼了,去给咱们督查室,要最好的待遇!”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工资!你告诉总务科那帮孙子,我督查室的人,基础月钱,要比照行动队的一级队员发!不!要比他们再高两成!奖金另算!”
郑谦的嘴巴已经张成了圆形。;
高景然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行头!咱们是督查室,是监督所有人的,不能穿得寒酸!一人两套新制服!谁他妈敢拿国产的粗布烂货糊弄咱们,你让他自己穿上试试!”
最后,是第三根手指。
“第三,家伙和车!我督查室的人,不能没家伙防身!一人配一把全新的美国柯尔特手枪,就是那种‘花口撸子’!子弹,先给我来五百发!再给我们配一辆车,福特的黑色小轿车!你亲自去车库挑,最少要九成新的!”
一连串的要求,砸得郑谦头晕眼花,冷汗顺着额角就流了下来。
“主……主任……”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这……这要求是不是太高了?总务科那帮人,都是阎王爷脾气,他们……他们能给吗?”
高景然缓缓站起身,走到郑谦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
郑谦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感觉自己象一只被蛇盯住的青蛙,连呼吸都忘了。
“他们不给,”高景然终于开口,一字一顿,“你就问他们,是李士群主任的话不管用了,还是他们觉得我们督查室不重要?”
“抬起头!挺直腰杆去!”
“我让你去,不是去跟他们商量,是去通知他们!”
“办好了,你就是我督查室的文案主任。办砸了,你就自己卷铺盖,滚回汪曼春那儿继续当你的受气包!”
高景然的气势,在此刻攀升到了顶点。
郑谦的身体猛地一颤,恐惧和屈辱在他的心里交战,但最后,却被一股莫名的热血所取代。
他咬着牙,扶了扶眼镜,原本畏缩的腰杆,竟然真的挺直了几分。
“是!主任!我……我马上去办!”
看着郑谦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跑出了院子,高景然才重新坐下,将杯中剩下的花雕一饮而尽。
他需要给这帮新收的手下立威,更需要用最嚣张的方式,向整个76号宣告督查室的存在。
李士群不是要送温暖吗?
行啊。
那老子就连锅带炉子,一起给你端了!
他吃完最后一口菜,站起身,慢悠悠地踱步到办公室门口。
王三儿正好急匆匆地跑回来,想是忘了什么东西。
“等等。”高景然叫住他。
“主任,您还有什么吩咐?”
高景然看着院外明晃晃的阳光,眯了眯眼。
“你去找人的时候,再给我加一条。”
“那些家里负担重,或者是有老娘老婆孩子要养活的优先。”
王三儿愣了一下,不明白这是什么路数。
高景然却没有解释,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 desperation akes a an loyal, and easier to ntrol。(绝境使人忠诚,也更容易控制)”
他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锁上门,迎着阳光,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