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香燃尽,仆妇们才缓缓松开手,动作依旧粗鲁,松开时的力道让她的身体晃了晃,撞在床板上,又是一阵钝痛。
紧接着,有人端来一碗黑乎乎的中药,药汁浓稠,散发着刺鼻的苦涩气味,远远便能闻得让人作呕。
两个仆妇上前,一人按住她的下巴,一人捏开她的嘴,毫不留情地将那碗中药猛地灌了进去。
苦涩的药汁呛得她喉咙生疼,顺着食道滑入腹中,带来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胃里剧烈抽搐,可她浑身无力,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那苦涩的药味在口腔与胸腔间弥漫,久久不散。
灌完药,仆妇们收拾好碗碟,便径直扬长而去,脚步匆匆,象是多待一秒都会沾染晦气。
临走时,她们留下了两个身形粗壮的婆子守在门口,美其名曰是留下来伺候她起居,实则是寸步不离地监视,生怕她做出什么不利于受孕的举动,眈误了夫人的吩咐。
屋门被“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门外的微光,屋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裴语嫣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浑身赤裸着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象一头被主人丢弃的牲畜,浑身冰凉,毫无尊严可言。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泪水早已流干,眼框泛红发肿,眼底只剩下麻木与死寂,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抽干,只馀下一具残破的躯壳。
门外,两个婆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毫无顾忌地嚼着舌根,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穿透单薄的门板,一字一句清淅地传入裴语嫣耳中,象是故意说给她听一般。
“啧啧啧,你们瞧瞧,这就是当年风光无限的裴家大小姐,英国公府的亲外甥女?”
一个婆子撇着嘴,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想当初刚嫁进沉府的时候,那架子端得比夫人还足,穿金戴银,颐指气使的,对咱们这些下人更是呼来喝去,半点情面都不留,如今落得这般下场,真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
另一个婆子立刻附和着,语气越发刻薄,眉眼间尽是幸灾乐祸:“可不是嘛!什么金枝玉叶,我看就是个丧门星!自打她嫁进来,少爷就倒了大霉,眼睛坏了,科举也黄了,好好的前程全毁了,如今她自己也落得这般境地,真是害人害己!”
“刚才里头那场面你们瞧见没?跟猪圈里的猪狗配种似的,半点体面都没有,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简直丢尽了裴家的脸,也丢尽了咱们沉府的脸!”
“要我说啊,她就是活该!当初仗着有英国公府撑腰,在府里作威作福,谁的面子都不给,如今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拿捏?”
又一个婆子插了话,语气里的不屑溢于言表,“你们瞅瞅她住的这地方,漏风漏雨,吃的是残羹冷炙,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活得还不如咱们这些下人自在舒心,真是可怜又可恨!可怜她落得这般下场,可恨她当初那般嚣张跋扈!”
“可怜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先前开口的婆子翻了个白眼,语气越发尖锐。
“她当初在府里横行霸道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今天?夫人早就说了,只要她一日怀不上身孕,少爷就日日过来,有的她受的!我看她这身子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风一吹就倒,能不能撑到怀上孩子还不一定呢,说不定哪天就熬不住了!”
“熬不住才好呢!”旁边的婆子立刻接话,语气里满是恶毒的期盼,“省得占着少夫人的位置碍眼,一个不下蛋的鸡,留着也是浪费粮食!依我看呐,就算少爷日日来,她也未必能怀上,到时候夫人定不会轻饶了她,有她好受的,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而且,她的后背是什么?难不成是刺青?那不是贱奴才会在身上刺青吗?”
另一个婆子压低声音道:“谁能想到堂堂的闺女,竟然……”
她们话没说完,却笑的猖狂放浪。一句句刻薄恶毒的话语,象一把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扎在裴语嫣的心上,每一刀都割得她鲜血淋漓。
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痛感传来,渗出血丝,可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心底的恨意如同疯长的毒藤,疯狂蔓延开来,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
她恨沉祁风的绝情冷漠,恨沉夫人的阴狠毒辣,恨这些仆妇婆子的趋炎附势、肆意欺辱,更恨江晚宁——若不是江晚宁当初“陷害”她,她怎会从云端跌落泥沼,承受这般非人的折辱?
这份恨意浓烈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支撑着她残破不堪的身躯,在无边的黑暗里苟延残喘。
屋内的寒风依旧呼啸,从屋顶的破洞、门窗的缝隙里灌进来,冻得人浑身发僵。
案上的蜡烛火苗渐渐微弱,最后“噗”地一声熄灭,屋内彻底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裴语嫣躺在冰冷的床榻上,任由黑暗将自己彻底吞噬,象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看不到半分光亮。
无边的屈辱、深入骨髓的绝望,还有滔天的恨意,交织缠绕在她心头,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执念。
她在心底暗暗发誓,若有朝一日能挣脱这牢笼,重获自由,定要让所有欺辱过她、伤害过她的人,血债血偿,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