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勒,新转移过来的远征军司令长官部。
罗卓英将包国维和杜聿明几乎同时发来的急电拍在桌上,胸口因怒气而剧烈起伏。
包国维擅自后撤,杜聿明危言耸听,东线的混乱似乎已不可收拾。
“他们眼里还有没有长官部!有没有……”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哐”一声被猛地推开,
史迪威将军高大的身影如同一阵风暴卷入。
他脸色铁青,那双深陷的眼睛里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怒火,
径直冲到罗卓英面前,将手中的电文纸“啪”地拍在桌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罗!看看我们的盟友干了什么好事!”
史迪威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格外尖锐,他甚至没有使用任何敬语,
“亚历山大那个混蛋!他连一声像样的招呼都没打,就把部队从卑谬撤往仁安羌了!
我们的右翼现在完全暴露在日本人面前!这场仗还怎么打?!”
一瞬间,罗卓英所有因东线而来的怒气,
被史迪威这记更猛烈的当头棒喝砸得烟消云散。
他感到一阵眩晕,西线英军的撤退,如同抽掉了平满纳会战最后一块基石。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来自东线的电文推向史迪威,声音干涩,
“约瑟夫,我们这边……也完了。
垒固失守,第六军防线混乱,甘丽初军部后撤。
渡边正夫的整个师团正扑向垒固。
新22师我已经将他们东调支援……”
史迪威一把抓过电文,目光锐利地扫过,随即发出一声冷笑,
“哈!这就是我们精心策划的会战!
东线崩溃,西线逃跑!”
他猛地转身,指着墙上的巨幅地图,
“现在,立刻,我们必须放弃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无需再多争论,现实已经替所有人做出了选择。
远征军司令长官部以最紧急的级别,将新的命令发往前线各个部队。
远征军放弃平满纳会战,全军转入战略撤退。
在中线,原本摩拳擦掌、准备在平满纳予敌重创的第200师,
接到了立即转为后卫、节节抵抗掩护主力的命令,
准备应对在同古虎视眈眈的老对手五十五师团。
在东线,远征军长官部要求22师不惜代价,全力阻滞日军第56师团迅猛的北进势头,
为整个远征军的重新部署争取那一点点宝贵的时间。
同时,远征军司令长官部直属的第38师师长孙立人也收到了新的命令,
立即西进,火速抢占伊洛瓦底江畔的交通要地纳特曼克,
去填补英军仓促撤退后留下的巨大战线缺口,誓死守住曼德勒的侧翼。
这道命令的下达,正式宣告了远征军在缅甸战场上第一次有组织的战略级别的正面决战,
尚未真正打响便已夭折。
战争的主动权,开始易手。
……
此刻,当我执笔书写这份电令时,
第十五军司令官坂田祥二郎将军已亲临缅甸前线!
将军阁下正注视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奋战,
整个缅甸战场的荣光都系于吾等一身!
诸君!垒固已在眼前,第六军残部如同惊弓之鸟。
我要求你们——以雷霆万钧之势,
在明日日落前将旭日旗插上垒固城头!
让敌人在皇军的武威下颤抖!
但这仅仅是开始!一旦夺取垒固,我要你们立即兵分两路,
148联队沿垒固-和榜-棠吉路线全速突进!
113联队执行右翼大迂回,经垒固-雷列姆直取腊戍,彻底斩断远征军的退路!
装甲搜索队作为全军先锋,你们的履带就是碾碎一切障碍的战车!
诸君!这是决定缅甸战局的关键时刻!
让我们用这场史诗般的穿插作战,
让五十六师团的龙字战旗永远飘扬在支那军的溃败之路上!
天皇陛下——万岁!
1943年1月25日凌晨,从日军第五十六师团部发出的电波载着狂热的战令,传向硝烟弥漫的垒固前线。
……
1月25日黎明,垒固南面的丛林像一堵湿漉漉的墙壁,黏在天边。
空气里混着腐叶味与泥土潮气,
远征军第22师524团设立在垒固外围的阵地上一片寂静。
壕沟里深知都没有发出一声咳嗽,只有不少枪栓拉动的声音出现。
丛林深处传来连续的低沉震动——
那种带着金属回音的声线,只可能是九五式轻坦克在踩着松软泥土前进。
树叶轻轻颤动,土壤像被某种巨兽搅动。
“通知前沿,各火力点按计划隐蔽。”
李成斌擦了下枪套上的露水,“等敌人靠得更近。”
通讯兵的回答还没吐出口,第一枚迫击炮就在森林前沿炸开。
爆炸不大,甚至有种奇怪的温柔感,只把地面轻轻掀起一层。
又一枚。
再一枚。
它们排得整整齐齐,像有人在夜色下用手指点着土地。
壕沟里的老兵一听便懂,这是探测。
但没人慌乱。
523、524团是远征军里真正打过硬仗的队伍,火力充足,
阵地布置得像一座钢铁迷宫。
士兵们伏在壕底,手指搭在扳机周围,等着命令落下那一刻。
五点刚过。
林子突然亮了。
不是天亮,而是被推进的日军步兵队形挤开。
一排、两排……队列在昏暗中蔓延开,推着密密麻麻的枪口。
坦克停在林缘,炮口一点点抬起,像在挑选牺牲品。
山炮和重机枪也在后方架好,枪口全部压向阵地。
电话响起:“团长,敌步兵展开了。”
李成斌把眼睛放到炮镜观测中,冷声道:“三百米内开火。”
敌人一步步逼近。
丛林里的泥土被踩得发闷,草叶被火力压得抖动。
当距离缩到二百五十米时,阵地像被突然点亮。
g35通用机枪首先拉开火幕,三条粗线在林缘扫成一条半圆弧,把日军前排直接剪断。
捷克式、布伦轻机枪两个亲兄弟紧随其后,
以密集短点射压住敌侧翼渗透。
迫击炮在高处以六发一组的散布打向敌第二梯队。
一时间,南面爆炸声连成一条粗暴的脉搏。
侧翼的林间也开始了交火,那动静像在近距离拍打一面声浪。
子弹在树干上打出细碎木片。
日军前排被压得趴在地上,匍匐着找掩体。
树林间不断有人翻倒,却仍有小股队伍在贴近、探空隙。
试探作战一直持续到了天大亮,
日军在试出了前沿阵地的火力点后,便开始了真正的进攻。
垒固南面的密林已经开始冒出烟雾,那是血与泥混出的雾气。
523团的前沿阵地被连续五次冲击后,地表已经被踩得像溃烂的皮肤,
泥浆里夹着碎布和散落的子弹壳。
机枪在第五轮射击后终于发烫到冒白气,枪管像要烧断。
g35的副射手把刚换下来的枪管丢到水里滚一圈,再一把抓起放到一边擦干。
旁边正在开火的机枪将弹壳抛落在他手背上,烫得发泡,他却连吼都没吼一声。
但敌人还是压上来了。
九五式坦克停在林缘不敢前推,怕被远征军的铁拳击毁,
只能在远处当作移动炮台。
真正冲阵地的,是密密麻麻的步兵。
“班长,他们摸过来了!”
一名士兵探出头喊完这句,就被一发迫击炮溅起的碎木划开了颈侧,
血喷在壕沟壁上,他捂着伤口,掷弹筒却还在手里。
迫击炮弹落在日军进攻潮贴近的斜坡上,炸开一片惨叫。
但更多的身影继续从烟里扑上来。
在日军各式野炮、山炮、坦克的火力压制下,
日军进攻潮距离前沿阵地被迫拉到二十米。
这已经不是远程火力战了,是已经快要接近贴脸互砍的距离。
523团的前沿阵地被硬生生压成一条破口。
日军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冲,刺刀上还挂着未干的泥。
负责防御前沿阵地的,是523团一营,是精锐中的精锐,
为了将士气拉起来,李成斌忍痛将全团最精锐的力量放置在前方,
营长毛子见鬼子开始冲锋,立即命令部队开始上刺刀准备白刃战,同时派出了营直属的警卫连,
警卫连装备了堑壕战的神器——1897霰弹枪,
他们直接端着上了刺刀的霰弹枪冲到了一线。
“快!伤员往后撤,各班的自动火力靠前,
能开火尽量开火!”
金志南眼见日军即将冲到阵地上来,
他甚至已经能够看到那些鬼子疯狂的神态和他们嗜血的狰狞,
“霰弹枪手靠前来!”
金志南的连队是负责前沿阵地的主要部队,自动接管了从后方支援过来的营警卫连。
那枪管上闪着刺刀的冷光,壕沟里所有人都让开一条路。
霰弹枪手一到前沿,就像铁锤落在箭壶上。
鬼子第一波冲得最近的那一瞬——
“——打!”
堑壕前沿爆出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
1897的火舌在十几米的距离上张开,像一把扇形撕肉的刀,
第一排冲来的鬼子整齐倒下一片——
不是被子弹洞穿,而是整块胸膛被撕开,泥水、血肉、碎布齐飞。
近距离的霰弹几乎能把人直接推回去数步。
几个没倒下的鬼子踉跄踩着冒着热血的同伴尸体继续冲,
刚跨过尸体跳到战壕里,就迎面又吃一枪——
霰弹直接把他们胸肋掀掉一大块。
他们连叫都叫不出来,仰面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