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238放出来了。
距离谈话,已经过去了一周。
这一周里,整个龙国的工业和情报体系,都围绕着那个代号为“熊猫”的、宏大而又疯狂的计划,开始了无声而高效的运转。
而在凤凰市郊外,那间不对外公开的秘密审讯室内,时间是凝固的。
他体内的“真理-7”药剂早已代谢得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意识,也早已恢复了清醒。
然而,这种清醒,对他而言,却是一种更深沉的折磨。
他不知道在那段失去的记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被注入了一种未知的药剂,然后,整个人就像是断片一样。
作为一名受过最严酷反审讯训练的王牌特工,他本能地认为,自己扛住了一次失败的药物审讯。
龙国人拙劣的仿制品,并没有撬开他的嘴巴。
这种判断,让他那颗早已沉入谷底的心,重新燃起了一丝属于职业军人的、顽固的骄傲。
他再次变回了那尊来自西伯利亚的顽石。
沉默,冷硬,对外界的一切刺激都毫无反应。
他用这种方式,维持着自己作为“信号旗”教官的、最后的尊严。
他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钢铁意志,早已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彻底碾碎,化为齑粉。他更不知道,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决定他后半生命运的最后审判,即将来临。
审讯室那扇厚重的、包裹着隔音材料的铁门,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被从外面推开。
迪米特里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连日来的审讯,已经让他对开门声麻木了。进来的,无非是那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个书生的年轻人,或者是那些沉默寡言、负责给他喂食的看守。
然而,这一次,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两个不同的脚步声。
一个,是他熟悉的、属于那个年轻审讯官的、沉稳而有力的脚步。
而另一个,则是一种更轻、更慢,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仿佛每一步都在丈量着什么的、从容不迫的节奏。
迪米特里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看到,那个年轻人林峰正恭敬地站在门口,为另一个人引路。
那是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老人。
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干部服,身材不高,微微有些驼背,脸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那双总是微微眯着的眼睛,平静得像一潭古井,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就像一个刚刚从公园里散步回来的、随处可见的退休干部。
然而,当这个老人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迪米特里时,迪米特里那如同野兽般的直觉,却让他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那不是审讯官看待犯人的目光,也不是胜利者看待失败者的目光。
那是一种一种如同最高明的地质学家,在审视一块化石般的、冷静到极致的、穿透一切表象、直达本质的目光。
仿佛在他眼中,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有待评估其价值、并决定其最终用途的工具。
这种被彻底“物化”的感觉,让迪米特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源于灵魂深处的寒意。
他很不舒服。
但不过瞬间,他就明白了,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老人,才是真正的主角。那个年轻的审讯官,在他面前,不过是一个毕恭毕敬的下属。
老人没有说话,他只是走到迪米特里的对面,拉过一张椅子,缓缓坐下。他的弟子林峰,则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台在当时还很罕见的、小型的便携式磁带录音机,放在了两人之间的桌子上。
“滴答。”
林峰按下了播放键。
老旧的磁带开始转动,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
迪米特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他以为,对方又要故技重施,播放他妻儿的录音,来动摇他的意志。
这种手段,第一次或许会让他心神微微激荡,但第二次,就只剩下可笑。
然而,从扬声器里传出的,不是他妻儿的声音。
而是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带着浓重俄语口音的、平板而机械的男声。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的任务,是安装‘蜂鸟’远程激光窃听系统,目标是是五楼总设计师的办公室。我需要窃听所有关于‘龙牙’和‘玄武’的技术情报。”
录音机里,那个属于他自己的声音,还在毫无感情地继续着。
迪米特里脸上的冷笑,凝固了。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这这是什么?
伪造的录音?
模仿他声音的演员?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立刻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作为一名精通窃听与反窃听的专家,他能清晰地分辨出,录音中那独特的声线、语调,甚至是一些细微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口音习惯,都与他本人,一模一样!
这绝对是他的声音!
可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
一种巨大的、无法理解的荒谬感和恐惧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而录音,还在继续。
“我的上线,代号‘钟表匠’,是kgb驻香港情报站的站长。我们通过通过短波电台,在预设的加密频道,进行单线联系。”
“轰——!”
迪米特里的大脑,如同被一枚重磅炸弹直接命中,瞬间一片空白。
“钟表匠”!这个只有他和莫斯科中心才知道的、最高级别的联络代号,竟然竟然从他自己的嘴里,被说了出来!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开始剧烈地挣扎,手腕和脚踝上的金属镣铐,被他挣得“哐哐”作响。他想大喊,想告诉所有人,这是假的,这是阴谋!
然而,录音机里那个冷酷的声音,却像一道来自地狱的催命符,无情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继续宣读着他的“罪状”。
“‘焦土’计划是第八总局策划的目的是在龙国最关键的核心工业产品中,埋下‘种子’”
“在钢水冶炼的最后阶段,由我们的‘执行人’,投入纳米级的‘氧化铈’粉末”
“鞍山钢铁厂副厂长,赵兴华。他的代号,叫‘工程师’。”
“在沈阳飞机制造厂,有我们的‘工匠’”
“在沪上江南造船厂,有我们的‘水手’”
一个又一个绝密计划,一个又一个潜伏特工的代号和身份,从那个属于他自己的、却又无比陌生的声音里,被清晰地、毫无保留地、一字不差地吐露出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审讯了。
这是一场最彻底的、最无可挽回的、对整个克格勃数十年经营的间谍网络的、公开处刑!
而执行这场处刑的刽子手,竟然是他自己!
当录音播放到最后,当那个声音清晰地吐出“赵兴华”这个名字时,迪米特里所有的挣扎,都停止了。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他那双总是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此刻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变得空洞、涣散,如同死鱼一般。
他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同溪流般,从他的额头和鬓角涌出,浸湿了他那身早已肮脏不堪的囚服。
他终于明白了。
他没有扛住。
在那段空白的记忆里,他早已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将自己的祖国、信仰、同僚,以及他作为一名克格勃军官的全部尊严,出卖得一干二净。
他不是顽石,他只是茅坑里一坨又臭又脏的大便。
那座由钢铁意志和无数次残酷训练共同构筑起来的精神堡垒,在这一刻,从信仰的根基开始,彻底地、无可挽回地,轰然倒塌。
“咔哒。”
老刘伸出手,关掉了录音机。
审讯室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迪米特里那如同破旧风箱般的、粗重的喘息声。
“你,以及你背后的克格勃第八总局,对我们国家犯下的,是战争罪行。”
老刘看着眼前这个精神已经彻底崩溃的王牌特工,语气依旧毫无波澜。
“按照国际惯例,以及我们国家的法律,对于你这样的间谍,唯一的下场,就是秘密处决。你的尸体,会被火化,骨灰会随便洒在某个不知名的山沟里。而在莫斯科,你的档案上,只会被盖上一个‘任务中失踪’的印章。你的妻子安娜,你的儿子伊万,将永远等不到一个回家的丈夫和父亲。”
“不”迪米特里失神地喃喃自语,他的嘴唇哆嗦着,眼神中充满了彻骨的绝望。
死亡,他并不畏惧。在加入“信号旗”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了祖国。
但他无法接受,自己是以一个“叛徒”的身份,在出卖了所有同志之后,像一条狗一样,被毫无价值地处死。
这比死亡本身,要痛苦一万倍。
“但是,”老刘的话锋,突然一转,“我的上级,很欣赏你的能力。你的潜行技巧,你的反侦察意识,以及你在‘信号旗’担任教官时积累的丰富经验,都证明了,你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人才。”
“直接处决你,是一种浪费。”
老刘从椅子上站起身,缓缓地踱到迪米特里的面前,俯下身,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所以,他决定,给你一个‘新生’的机会。”
“新生?”迪米特里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老刘的脸上,充满了困惑和不解。
“是的,新生。”老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们将为你,精心策划一场‘胜利大逃亡’。你会趁着一次监狱转移的机会,‘杀死’两名看守,成功地从我们这座防备森严的秘密监狱中逃脱。然后,你会带着一份由我们为你准备好的、关于‘龙腾级’驱逐舰的、足以以假乱真的假情报,历经千辛万苦,最终成功地返回莫斯科。”
“在莫斯科,你将不再是一个失败的、被俘的间谍,而是一个孤身一人、在敌人心脏地带完成了不可能任务的、凯旋的英雄。你会受到嘉奖,会被重新委以重任,你会重新获得‘钟表匠’和克格勃高层的绝对信任。”
老刘的这番话,让迪米特里的大脑,再次陷入了巨大的混乱。
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听起来,就像一个荒诞的、魔鬼的剧本。
“为什么”他艰难地问道。
“因为,从你回到莫斯科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克格勃的迪米特里上校了。”老刘的眼神,变得如同手术刀般锐利,“你将成为我们安插在克格勃心脏地带的、最高级别的卧底。你的新代号,叫做‘同志’。”
“同志”!
这个曾经让他感到无比光荣和亲切的词汇,此刻听在迪米特里的耳中,却充满了无尽的、冰冷的讽刺和羞辱。
他将成为自己同志的敌人,却要被敌人,称之为“同志”。
这是一种何等荒谬、何等残忍的命运!
“我我如果拒绝呢?”迪米特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道。
老刘直起身,重新走回桌边,他端起林峰为他泡好的热茶,轻轻地呷了一口,仿佛在品味什么绝世好茶。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种拉家常般的、不经意的语气,缓缓说道:“你的妻子安娜,在莫斯科大剧院的工作,很出色。她主演的《天鹅湖》,我听说场场爆满。她每天下班,都会习惯性地去阿尔巴特大街那家面包店,买一个刚出炉的黑列巴。”
“你的儿子伊万,今年八岁了,在莫斯科第57学校上二年级。他很聪明,尤其是数学。他每天下午三点半放学,会和他的同学,在学校门口的那个小公园里,玩上半个小时的捉迷藏,才会回家。他家里的地址,是”
老刘清晰地、一字不差地,报出了迪米特里在莫斯科的家庭住址,精确到了门牌号。
迪米特里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消失了。
他知道,对方的触手,早已伸到了莫斯科,伸到了他家人的身边。
如果说之前对方威胁他的家人,他还会认为对方不过是虚张声势,因为任何加入kgb的人员而言,家人的信息都将被国家所隐藏,就是为了保护前线人员不被威胁。
但是,那些秘密,都被自己吐了个干净。
他所有的反抗意志,所有的侥幸心理,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他别无选择。
为了安娜,为了伊万,他只能接受这个魔鬼般的契约。
“我我答应。”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撕裂他自己的灵魂。
从说出这三个字的那一刻起,克格勃的迪米特里上校,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名叫“同志”的、没有灵魂的躯壳。
看到迪米特里彻底放弃了抵抗,老刘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对于这样一头被驯服的孤狼,必须立刻给它套上项圈,并让它明白自己新的使命。
“很好。”老刘点了点头,他从林峰手中,接过一份文件,“那么,现在,我向你下达,你作为‘同志’的第一个任务。”
迪米特里麻木地抬起头,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等待着指令。
“在你返回莫斯科,重新获得信任之后,你需要利用你‘英雄’的身份,以及克格勃内部的情报网络,为我们核实并提供以下信息。”
老刘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清晰。
“第一,位于乌克兰尼古拉耶夫黑海造船厂的、最精确的现状。包括但不限于,船厂的生产能力、技术人员的构成、以及安保级别和人员看管情况。”。我需要知道它的船体工程到底完成了百分之几,使用了哪些型号的钢材,关键的舱室结构图,以及它是否已经安装了动力系统和主轴。”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需要知道,在当前联邦经济持续恶化的大背景下,克里姆林宫的决策层,尤其是海军和国防工业委员会内部,对于这艘航母的未来,到底存在着几种不同的意见。谁是支持者,谁是反对者,他们的决策依据,又是什么。”
老刘将那份文件,放在了迪米特里的面前。
迪米特里看着文件上那一个个他曾经无比熟悉、但现在却要为之出卖的军事术语,他的眼神,空洞得像一片被大火烧过的、死寂的荒原。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脱轨。
从这一刻起,他将活在谎言和背叛之中,行走在刀锋之上。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将充满了对家人的思念和对自己的憎恨。
他将不再有祖国,不再有信仰,不再有同志。
他的人生,已经进入了一条全新的、永无止境的、身处无间地狱的轨道。
他缓缓地、机械地,点了点头。
“是,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