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蒂索的座舱内，刺耳的警报声已经响成一片，汇成了一首尖锐刺耳的死亡交响曲。
此时此刻，rwr显示屏上，代表着火控雷达的光标死死地锁定了他，这意味着他已经被至少一艘英国驱逐舰的武器系统咬住，对方随时可能发射防空导弹。
他知道，自己暴露了。
在他刚才开启雷达的那一瞬间，尽管时间极短，但足以让英国人捕捉到他的位置。现在，他就像黑夜中点亮火炬的独行者，成为了所有猎人共同的目标。
他没有时间了。
他放弃了任何规避动作，因为那毫无意义。在如此近的距离上，面对现代化的防空系统，任何机动都是徒劳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被击落前，将机翼下的两枚“龙之吐息”送出去。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仿佛能穿透座舱盖，看到四十公里外那个若隐若现的庞大身影。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肾上腺素让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甚至能感觉到汗水从额角滑落的轨迹。
他没有去看那个简易的火控盒。
在过去的72小时里，赵明和他的团队已经将这套系统的操作流程，像烙印一样刻进了他的肌肉记忆里。
他的左手拇指，在仪表盘下方的一排旋钮上快速拨动。这并非在输入复杂的参数，而是在执行一个简单却至关重要的指令——确认攻击模式。
这是姜晨的设计，为了防止飞行员在紧张中误操作，攻击模式的选择被简化到了极致。
第一个旋钮：目标类型。他将其从“驱逐舰”拨到了“大型舰船”。这个指令会告诉导弹的导引头，优先搜索雷达反射面积最大的目标。
第二个旋钮：海况。他根据目视和飞行体感，将其定在了“4级”。这个参数会影响导弹的掠海飞行高度和末端机动算法，确保它能在汹涌的浪涛中保持稳定。
第三个旋钮：攻击角度。他选择了“多角度协同”。这意味着两枚导弹在脱离载机后，会各自规划一条略有差异的攻击路线，从不同的方向同时突入，让敌方的近防系统无法兼顾。
所有的操作，在不到三秒钟内完成。
火控盒上那个绿色的指示灯，开始以一种急促的频率闪烁起来。这代表着最后的攻击参数已经确认，导弹已经解锁，随时可以发射。
科尔蒂索的右手拇指，稳稳地按在了驾驶杆顶端那个冰冷的、红色的按钮上。
他能感觉到按钮下方微弱的弹簧阻力，仿佛那是隔绝生与死的最后一道门槛。
他知道，按下这个按钮，他此行的任务便宣告结束。
无论结果如何，他生还的几率都微乎其微。
他将驾驶着这架耗尽了武器的战机，迎向英国人的防空火网和“海鹞”战斗机的追杀。
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想起了那个断了线的风筝。
“爸爸会给你买个新的。”他在心中默念。
然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按下了那个按钮。
“?petia!”(为了阿根廷！)
一声压抑的怒吼，在他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响彻了整个座舱。
“超级军旗”的机翼下方，传来了两声沉闷的巨响。机身猛地一轻，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两枚灰白色的c-801导弹，脱离了挂架。
它们没有像“飞鱼”那样，在点火后立刻爬升，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雷达操作员都无法理解的动作——它们在脱离载机后，继续向下坠落。
弹体尾部的固体火箭发动机在零点几秒后点火，喷出两道炽热的、近乎白色的尾焰。但强大的推力并没有让它们爬升，而是被用来抵消重力，并赋予它们恐怖的初始速度。它们像两块被高速投出的石子，擦着浪尖，向着海平面直坠而去。
“目标锁定！‘海狼’导弹准备发射！”他大声报告。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他看到主目标下方，分离出了两个更小的光点。
“导弹发射！侦测到两枚导弹！”
“发射程序”值班上尉的话还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导弹不见了！
那两个代表着导弹的光点，在屏幕上仅仅闪烁了一下，就径直坠入了下方代表着海浪的巨大杂波之中，彻底消失了。
“什么情况？！”上尉惊愕地问道，“导弹坠海了？”
“不不对！”尼尔死死地盯着屏幕，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信号消失了！我无法追踪！它们的高度太低了！”
“竞技神”号的作战信息中心内，同样陷入了一片混乱和惊愕。
作为旗舰，他们的雷达性能更强，但也同样无法从海面的杂波中，分辨出那两个正在高速移动的信号。
“报告将军！敌机在极限距离发射了两枚导弹！”防空指挥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我们我们跟丢了目标！它们的高度低于我们雷达的最低扫描下限！”
舰桥上，伍德沃德少将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刚刚还在为即将击落一架敌机而感到自信，转眼间，两枚看不见的、正向他冲来的导弹，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低于雷达下限？这怎么可能？！”他怒吼道，“法国人的‘飞鱼’最低也只能飞到八米！我们的雷达在这个距离上至少会有警报！”
“将军，根据敌机发射时的信号特征分析那可能不是‘飞鱼’！”参谋脸色惨白地报告。
此时，那两枚c-801导弹，正在以一种超乎英国人想象的方式，进行着它们的死亡突防。
它们的高度，不是十米，也不是八米。
而是五米。
这是一个恐怖的高度。
导弹的无线电高度计以每秒数百次的频率，精确地测量着与下方波涛汹涌的海面之间的距离。微型计算机根据这些数据，不断调整着弹翼的角度，让弹体像一个技术精湛的冲浪手，完美地贴合着每一道浪花的起伏。
从侧面看去，它们就像两个灰白色的幽灵，在浪涛的缝隙间穿行，时而被浪花淹没，时而又从中钻出。
英国舰队的所有远程和中程防空系统，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瞎子。
它们的雷达波束，根本无法穿透海面的杂波，照射到这两个紧贴着海面滑行的目标。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对于“竞技神”号上的官兵来说，这是他们一生中最漫长的几十秒。
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间流逝，等待着那不知道会从哪个方向出现的攻击。
“所有近防系统！自由开火！对海面进行区域压制！”防空指挥官下达了近乎绝望的命令。
从中间那艘航母开始，到周围护航的驱逐舰，数座“密集阵”近防系统开始疯狂地旋转。
六管20毫米火神炮以每分钟超过4000发的速度，向着导弹可能来袭的方向，泼洒出密集的弹雨。
曳光弹在昏暗的海面上织出了一道道橙红色的火网，将海面打得水花四溅。
然而，这注定是徒劳的。
就在距离“竞技神”号不到三公里的地方，当所有人都以为导弹会从正面出现时，异变陡生。
那两枚一直保持着直线飞行的c-801导弹，突然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机动。
左侧的那枚导弹，弹体猛地向右侧倾，随即又向左拉回，整个弹道在水平面上划出了一个微小的s型。
右侧的那枚导弹，则做出了一个相反的机动。
“蛇形机动”！
这个在最后时刻进行的、毫无规律的侧向机动，对于英国人的火控系统来说，是致命的。
“密集阵”的火控雷达，虽然已经捕捉到了跃出海平面的导弹，但它的计算机程序，是建立在拦截直线飞行目标的基础上的。它预测了导弹的弹道，将弹幕布置在了导弹“应该”出现的位置。
但导弹，却没有出现在那里。
它们像两条滑不溜手的毒蛇，以一个微小的、却足以致命的身位，完美地避开了那道由无数炮弹组成的火墙。
曳光弹徒劳地从它们身旁呼啸而过，在空中织出了一张华丽而无用的死亡之网。
“它们过来了！上帝啊！”一名甲板上的瞭望哨，在通讯频道里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在“竞技神”号航母舰桥上，伍德沃德少将和所有高级军官，都通过高倍望远镜，亲眼目睹了那地狱般的一幕。
他们看到，两个灰白色的、细长的影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姿态，从海天线尽头跃出。它们的身后，拖着长长的、炽热的尾焰，像两支来自地狱的火箭。
“密集阵”的火神炮在疯狂地咆哮，曳光弹像泼水一样洒向那两个目标。但在伍德沃德的视野里，那两个影子只是轻巧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就毫发无伤地穿过了弹幕。
那一刻，时间仿佛变慢了。
他能隐约看到导弹的外形，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充满着简洁而致命美感的设计。他甚至能看到导弹头部那深色的导引头窗口，像一只死神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注视着他脚下这艘代表着大英帝国骄傲的战舰。
然后，他看到了撞击。
第一枚导弹，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没有选择攻击水线或舰桥，而是径直撞向了航母中部的舷侧升降机。那里是飞行甲板最脆弱的节点之一，也是舰载机从机库运送到甲板的关键通道。
“轰！”
一声沉闷的、撕裂金属的巨响传来。半穿甲战斗部轻易地撕开了升降机的平台和航母的侧舷装甲，钻入了舰体内部。紧接着，延迟引信触发了高爆炸药。
巨大的爆炸从航母内部发生，橘红色的火球夹杂着黑色的浓烟和扭曲的金属碎片，从升降机被撕开的巨大豁口中喷涌而出。整座升降机平台，连同上面停放的一架“海鹞”战斗机，被狂暴的冲击波掀飞到了半空中，然后像一个被揉烂的玩具，重重地砸回飞行甲板。
舰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推了一把。舰桥内的所有人都东倒西歪，警报声瞬间响彻了全舰。
“升降机被摧毁！舰体中部起火！”损管部门的报告声，在广播里听起来像是在哭嚎。
然而，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就在所有人还沉浸在第一次爆炸的震惊中时，第二枚导弹，呼啸而至。
它选择的攻击点更加致命。它沿着一个更低的角度，几乎是擦着飞行甲板的边缘，一头钻进了航母后部、靠近着舰区的舰体之内。
那里，是航母的弹药库和航空燃油库的所在地。
“轰隆——！！！”
这一次的爆炸声，比上一次要响亮十倍不止。那不是一声巨响，而是一连串的、毁天灭地的连锁爆炸。
一个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巨大火球，从“竞技神”号的后半截舰体猛地升腾而起，直冲云霄。飞行甲板，那块由数英寸厚的特种钢材铺设而成的、足以承受战斗机起降冲击的坚固平台，在这一刻，像一张薄纸一样被轻易地撕裂、卷曲、掀飞。
一个直径超过二十米的、边缘犬牙交错的恐怖大洞，出现在了飞行甲板的后部。黑红色的、夹杂着燃油和未爆弹药的浓烟，形成了一根巨大的蘑菇云，笼罩了整艘航母。
毁灭性的冲击波，以航母为中心，向着四周疯狂扩散。海面上掀起了数米高的巨浪。周围护航的驱逐舰，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舰体的剧烈震动。
舰桥内，伍德沃德少将也被冲击波掀翻在地，他手中的望远镜更是不知滑到了何处。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竞技神号，完了。
他脚下的甲板在剧烈地颤抖，刺鼻的浓烟从通风管道里倒灌进来，呛得人无法呼吸。
透过布满裂纹的舷窗，他看到，脚下他引以为傲的旗舰，他曾经认为坚不可摧的海上堡垒，正在变成一座燃烧的地狱。
飞行甲板上，到处都是火焰和残骸。几架被引爆的“海鹞”战斗机，只剩下了焦黑的骨架。勇敢的损管队员们拖着消防水龙，试图冲进火海，但很快就被新的爆炸和烈焰所吞噬。受伤的水兵在甲板上痛苦地翻滚，发出凄厉的惨叫。
英国皇家海军的骄傲，女王陛下的“竞技神”号，在南大西洋冰冷的海风中，在两声来自东方的巨响中，正在缓缓地、不可逆转地，走向它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