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无名丰碑(1 / 1)

凌晨四点的冬雨,冰冷而粘稠,像是要把整个蛇口码头都浸泡在一种无声的悲恸里。

“捕食者”号高速艇的引擎已经熄火,但那低沉的轰鸣似乎还残留在每个人的耳膜中,与雨点敲打在水泥地上的“沙沙”声、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担架金属轮碾过地面的“咯咯”声交织在一起。

没有欢呼,没有拥抱。

艇上幸存的队员们默默地站着,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们脸上、作战服上的血污与硝烟。

他们像是一群从地狱归来的雕塑,眼神空洞,疲惫得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因为战争而过度分泌的肾上腺素已经退潮,留下的是无边无际的空虚和刺骨的寒意。

最先被抬下船的是老徐。

他已经陷入了半昏迷,嘴唇因失血而呈现出骇人的青白色。

军医迅速剪开他被鲜血浸透的纱布,露出了一个狰狞的枪伤,子弹几乎撕裂了他的整个肩胛。

林浩所长一个箭步冲上去,这位在科研领域叱咤风云、一向以严谨冷静著称的老人,在看到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之一变成这副模样时,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伸出颤抖的手,却不敢触碰那片血肉模糊,最终只能死死抓住担架的边缘,嘴唇哆嗦着,老泪纵横。

“救他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他!”他对着身边的医生嘶吼,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紧接着,那个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金属箱子被两名队员小心翼翼地抬了下来。

它被放在一辆铺着厚厚软垫的推车上,像是一件绝世的珍宝。

箱体上那个狰狞的弹坑,以及周围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迹,在探照灯惨白的光线下显得触目惊心。

冯镇国就站在这里。他没有去香港,没有亲历那场血战,但他此刻却仿佛能透过那个弹坑,看到那颗呼啸的子弹,看到那具挡在它面前的年轻身躯。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抚过那个凹陷的边缘,冰冷的金属触感和想象中滚烫的鲜血,形成一种诡异的交织,直刺他的心脏。

他不需要问,就已经知道了这次胜利背后的代价。

最后,猎手和另一名队员,抬着一具用崭新国旗严密覆盖着的遗体,缓缓走下了高速艇。

当那抹被雨水浸透后显得愈发鲜艳的红色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码头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冯振国缓缓抬起右手,向着那面旗帜,敬了一个标准的、沉重的军礼。

他身后的所有军人、机要人员,都齐刷刷地立正、敬礼。

雨水顺着他们坚毅的脸颊滑落,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这是一场胜利,却没有任何人能够欢呼。

黎明即将到来,但照亮的,却是一条由鲜血和生命铺就的,通往未来的荆棘之路。

一辆黑色的车子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载着伤员、英雄的遗体,以及那个比黄金贵重万倍的箱子,驶向一个不为人知的目的地。

三天后,粤北山区,一座不对外开放的烈士陵园。

这里没有如织的游人,没有喧闹的市声,只有挺拔的松柏在山风中发出肃穆的涛声。

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山峦,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为一位年轻英雄的逝去而默哀。

陵园的最深处,一块新立的、由整块汉白玉雕琢而成的墓碑前,站着一群身穿深色服装的人。

冯振国、林浩所长、猎手和他所有幸存的队员,以及一位从京城专程赶来的、面容威严的中年人。

他是高层派来的代表,他的到来,本身就说明了这次牺牲的分量。

所有人都沉默着,气氛庄严肃穆到了极点。

墓碑上没有繁复的生平,没有华丽的墓志铭,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大字:

烈士石磊之墓

没有部队番号,没有出生和牺牲的日期,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对于世界而言,他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一场不存在的战斗里一个不存在的牺牲者。

他的所有信息,都将作为最高机密,被永远封存在国家的档案库深处。

他是一个无名的丰碑。

冯振国站在最前面,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自责与悲痛。

作为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他感觉自己像是亲手将一个孩子送上了战场,却没能把他完整地带回来。

他试图回忆石磊的档案:二十一岁,来自北方一个贫瘠的山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入伍申请书上,用稚嫩却有力的字迹写着:“保家卫国,是我最大的梦想。”

冯振国闭上眼,那份档案仿佛就在眼前燃烧。

他该如何向那对还在村口翘首以盼、等待儿子捷报的父母交代?

他无法交代。

他只能将这份沉重的愧疚,化为对未来的、更加坚定的责任。

林浩所长的悲伤则更加直接。

他看着墓碑,又回头看了一眼被两名警卫庄重地捧在手中的那个金属箱子。箱子已经被清理干净,但那个弹坑却被特意保留了下来,像是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他是一个科学家,习惯用数据和逻辑思考。

可现在,他所有的理论、所有的公式,在这块冰冷的墓碑和那个带血的弹坑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知道,他未来要研究的,早已不是一块单纯的光学玻璃,而是一个年轻战士用生命浇灌的种子。

这份重逾泰山的嘱托,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是个好兵。”

许久的沉默后,猎手终于开口了。

这个在枪林弹雨中都面不改色的钢铁硬汉,此刻的声音却沙哑、干涩,充满了压抑的痛苦。

他上前一步,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块墓碑,仿佛要将战友的音容笑貌从冰冷的石头里重新唤醒。

“行动前,我问他怕不怕。他说,‘队长,有点怕,但更兴奋。’他说他从小就想当英雄,这次终于有机会了。”

“在船上,老徐中弹,是他第一个扑上去包扎。敌人火力最猛的时候,是他抱着弹药箱,在我们中间来回穿梭,吼着‘队长,子弹管够!’”

猎手的眼眶红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声音里的颤抖却愈发明显。

“最后那一枪我看见了。那颗子弹是冲着箱子去的。我离得太远,什么都做不了”他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看到他被老徐推开,他本来可以躲的。但是,他回头看到了那个箱子。他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犹豫,甚至没有思考。就像就像一只老母鸡看到老鹰扑向自己的孩子,它唯一能做的,就是张开翅膀。”

“他踉跄着扑过去,用自己的后心,迎上了那颗子弹。”

“我听到了两种声音。第一声是子弹钻进身体的声音,很闷。第二声是子弹头撞在箱子上的声音,很脆。”

“他没有立刻倒下,他用额头死死地顶着箱子,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软软地滑下去。他用自己的身体,吸收了子弹绝大部分的动能。他不是在保护一块基石,在那一刻,他自己,就是那块基石。”

猎手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猛地转过身,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他身后的队员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无声地流着泪。

整个陵园里,只剩下风声和压抑的抽泣声。

石磊,这个名字,这个年轻的生命,通过猎手那朴实而又充满力量的叙述,变得无比鲜活、无比立体。

他不再是一个档案上的名字,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梦想、有恐惧、更有无畏勇气的,真正的英雄。

悲伤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发酵,几乎要将人的意志压垮。

冯振国上前一步,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凛冽的山风。

他看着墓碑,又看着眼前这些悲痛的战士和科学家,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机要通讯员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首长,沪上,姜晨同志的加密电报。”

冯振国接过那张薄薄的、却仿佛有千钧之重的电报纸。

他迅速扫了一眼。

然后清了清嗓子,声音压过了风声:“同志们,就在刚才,我收到了远在沪上长兴岛造船基地、主持‘龙腾’级项目的姜晨同志发来的电报。他无法亲临现场,但他让我转告大家,他的心,和我们在一起,和石磊同志在一起。”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目光聚焦在冯振国身上。

冯振国举起手中的电报,一字一句地念道:

“‘惊闻石磊同志壮烈牺牲,悲痛万分。恨不能亲至墓前,敬献一花。石磊同志以血肉之躯,为国之重器铸就第一道屏障,其身即为磐石,其志当为我辈楷模。’”

“‘我们一直称呼那块玻璃为‘磐石’。然,真正的磐石,非冰冷之物,而是如石磊同志般,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之忠魂;是如一线同志们,于枪林弹雨中奋不顾身之勇士;是如科研战线上,于默默无闻中为国铸剑之巨匠。此等精神,方为我中华民族事业永远打不烂、摧不垮之真正磐石!’”

电报的内容,通过冯振国的口,如同一股暖流,注入了每个人的心田。它精准地捕捉并升华了所有人的情感。

冯振国放下电报,目光炯炯地看着众人。

“同志们,我们的光刻机自主研发工程,在启动之初,就已经由中央和姜晨同志共同定下了代号。在此之前,它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目标。但姜晨在电报里说,石磊同志的牺牲,让他,也让我们所有人,终于明白了这两个字真正的重量。”

他深吸一口气,环视着每一张悲痛而坚毅的面孔,然后一字一顿地,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个早已存在、却在今天被重新定义的代号。

“‘磐石’计划!”

“对!就是‘磐石’!”他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充满了力量与信念,“它不仅仅寓意着这项工程是我们国家工业的基石!从今天起,从石磊同志倒下的那一刻起,这个名字被注入了英雄的灵魂!它要让我们所有人,让我们未来的每一个参与者,在拧紧每一颗螺丝、编写每一行代码的时候,都永远铭记——我们这项伟大事业的第一块、也是最坚固的基石,是由一位名叫‘石磊’的英雄,用他的生命和鲜血,为我们奠定的!”

“磐石”!

这个名字,此刻不再是一个冰冷的代号,而是一座滚烫的丰碑。

它早已存在,仿佛冥冥之中就在等待着英雄的鲜血来为其正名。

一个人的牺牲,与一项国家的伟业,在这一刻完成了最悲壮、也最神圣的融合。

猎手猛地抬起头。

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兄弟并没有逝去,而是化作了这座不朽的山峰,成为了这项史诗工程真正的奠基之魂。

林浩所长激动地握紧了拳头,口中喃喃自语:“磐石磐石计划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位来自京城的代表,一直沉默地听着。

此刻,他走上前来,郑重地拍了拍冯振国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然。

“‘磐石计划’好一个‘磐石’!”他的声音洪亮而坚定,“这个名字,从今天起,有了千钧之重!它承载着烈士的遗志!”

他转向所有人。

“我代表中央,在此重申!‘磐石计划’是国家最高优先级的战略工程!人、财、物,一切资源,都将向‘磐石计划’无限倾斜!我要求你们,带着石磊同志的遗志,放下一切包袱,拿出所有的智慧和勇气,不计代价,不问得失,必须把我们自己的光刻机给我造出来!这是命令!”

“是!”

在场的所有人,齐声怒吼,声震松涛。

冯振国上前一步,举起右拳,面向墓碑,立下誓言:

“向烈士石磊同志宣誓!我们,必将完成任务!铸我磐石,强我国防!英雄不死,精神永存!”

“铸我磐石,强我国防!英雄不死,精神永存!”

所有人跟着高呼,这已经不是一场追悼会,而是一场出征前的誓师大会。悲痛已经化为力量,牺牲已经铸成信念。

誓言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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