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去好好冷静一会儿。”
话音未落,几个穿黑皮的人立刻掏出手铐,咧着嘴露出阴恻恻的笑,径直朝陈寻逼近。
这所谓的“冷静”,在场的谁不明白是什么路数?
他们心里瞬间翻涌出七八种收拾人的阴招
“我看谁敢动!”
陈寻猛地一声断喝,震得房间嗡嗡作响。
“秦局长,这么玩儿可就没意思了啊。”
他盯着秦德富仍用枪指着自己,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你说什么?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秦德富眼里闪过一抹狠厉,握枪的手又往前顶了半寸。
“局长,人总得有点自知之明吧?”
陈寻垂眼瞥了瞥抵在胸口的枪,忽然冷笑出声:“这本来就是我和王金发、还有那老不死之间的私仇。”
“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凭什么拦我?”
“现在倒好,拿枪指着我的胸口?”
“哼……你知不知道,我最烦别人拿枪指着我。”
话音刚落,屋里瞬间响起一片抽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惊骇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小子,是在明晃晃地挑衅秦德富?
“你这是在威胁我?”
秦德富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杀意在眼底翻涌。
“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
陈寻直视他的眼睛,挑眉嗤笑:“秦局长,要是搁以前,我还能尊你一声局长。”
“可你偏不识时务。”
“现在这世道变了,你还在我面前摆这局长架子?”
“换作是我,早收拾东西回家,琢磨怎么保住这身黑皮了。”
“哪象你,还在这儿跟我耍威风?”
说着,他冷哼一声,用手指轻轻挑开秦德富的枪,又戳了戳他的胸口,讥讽道:“再说了,你敢开枪吗?”
“现在杀人,就是犯法。”
“等过几日解放军进了城,你拿什么交代?”
“这道理还用我教你?”
秦德富闻言瞳孔骤缩,手都在抖,惊惧道:“你、你是共……”
“我可没说过。”
陈寻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领,不屑道:“秦局长,现在还要抓我吗?”
秦德富尤豫了,张了张嘴:“我……”
“既然不抓,那我可走了。”
陈寻冷笑一声,故意用肩膀撞开他,大摇大摆走向门口。
他朝不远处那矮个子招了招手:“猴子,跟哥去赚大钱。”
说罢,就这么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他心里清楚,现在动手除掉秦德富易如反掌,但时机还未成熟。
陈寻这通嚣张操作,直接把在场的人看呆了。
猴子紧张地瞥了眼秦德富,见他眼神象淬了毒似的,却没吭声,赶紧小跑着跟上。
“这、这就走了?”
“我的天……他竟然敢这么对局长!”
“我刚才是不是听到‘解放军进城’了?”
“真的假的?”
房间里瞬间炸开了锅,一众黑皮面面相觑,仿佛见了鬼似的。
老穆急得直跺脚,一把拽住秦德富的骼膊:“局长!你、你怎么能就这么放他走?”
“这小子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你这是纵虎归山啊!”
秦德富正憋着一肚子火,闻言猛地甩开他的手,反手就是一耳光:“闭嘴!老子做事轮得到你教?”
说罢,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眼里闪着阴鸷的光。
“你们几个,还有你——今天都闲得发慌是吧?全给我出去巡街去!”
“他娘的,都给我滚远点儿!”
老穆当场僵在原地,捂着被扇红的脸颊,眼底满是愕然。他实在想不通,秦德富为何不抓陈寻,反而冲自己甩了这记耳光。
“我……”
其馀巡警可没陈寻那股子硬气劲儿。一听这话,顿时作鸟兽散,眨眼间就跑没了影。
——
“寻哥,你刚才简直神了!”
“连秦德富那老狐狸都不敢动你,反被你训得跟孙子似的!”
“这警局里,你还是头一个敢这么干的!”
“光是想想,我都觉得解气!”
猴子小跑着跟上陈寻,刚跨出门口就兴奋得直搓手。他大名江树,因着个子矮小,又总爱手舞足蹈,才落了个“猴子”的外号。
“你说,秦德富他真不敢开枪吗?”陈寻长长吐出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猴子被问得一怔:“这……”
“寻哥,你刚才说的那些……不会是糊弄他的吧?”
陈寻轻笑一声:“糊弄?那老狐狸精着呢,你没瞧见他刚才看我的眼神?”
“那模样,恨不得当场把我毙了。”
猴子皱着眉:“那你还……”
陈寻打断他的话:“他不敢赌!”
秦德富可不是什么善茬。能在北平城这地界儿爬到副局长的位置,谁还没点见不得光的手段?可这人偏生疑心重,胆子又小。陈寻正是拿准了他这点,才敢在他面前从容脱身。
不然,怎么自己稍一暗示,他就立马怀疑自己另有身份?
猴子挠着后脑勺,还是不解:“不敢赌?”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班房,这是他们平日里休息换装的去处。
“对喽!”陈寻拍拍他肩膀,“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件正经事。”
他随手将手铐别回腰间,又抄起根警棍抛给猴子。猴子见他神色严肃,心里直打鼓,却还是认真点了点头。
陈寻整了整警服,目光灼灼:“好,那我现在问你——你想不想当个真正的警察?”
“那种人人敬仰,街坊邻居见了都要竖大拇指的!”
猴子虽摸不着头脑,却还是用力点头:“想!”
可不是嘛,他们这些巡警平日里虽能在街上耍威风,可背地里不知被多少人骂作“黑皮”,在乡里乡亲面前哪儿抬得起头?他做梦都想当陈寻说的那种警察。
“那你信不信我?”
“信!”
陈寻满意地拍拍他肩头:“好,既然信我,今天就跟我走。”
“我带你去实现这个梦想。”
猴子顿时眼睛发亮:“真的?哥,那我该干啥?咱们现在去哪儿?”
陈寻理了理警帽,眼底闪过一丝冷芒:“跟我走就是了。”
猴子正乐得眉开眼笑,忽地想起件要紧事,忙拽住陈寻骼膊急道:“寻哥,你对我这么好,我无以为报!以前我胆小怕事,生怕卷进是非里遭祸,只能装聋作哑当没听见。”
“但今儿个我非得告诉你个秘密——这事关你爹的死因!”
陈寻闻言先是一怔。
猴子叹口气,压低声音:“我之前没敢说,是怕你们陈家只剩你这根独苗。那天我路过局长办公室,正巧撞见他跟副局长密谈……”
“猴子,我倒不急着报仇,可有人已经盯上我了。我这麻烦可不止局里这点事,王金发那头还有别的盘算。”
陈寻接口道,“如今城外大军压境,四九城迟早要破,城里早乱成一锅粥了。您说现在是不是该趁乱斩草除根?”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几分:“可我现在连仇家是谁都不清楚,您要是不说,我死了都得当糊涂鬼。”
猴子见他执意,终是咬了咬牙:“你爹也是急得没法子。你学习这么出挑,大学学费哪是笔小数目?他这是为给你凑学费,才动了歪心思。”
“那个灯罩,你知道吧?”
陈寻立刻会意——灯罩是外号,真名鲜有人知,如今道上都管他叫“罩神”,专做烟土军火买卖。
“现在驻军正大肆倒卖武器,都是想着趁乱捞钱留后路呢!”
陈寻心里更添几分了然——这灯罩他还清楚,原是电视剧《新世界》里的反派角色。
猴子接着说:“你爹之前抓了他一个手下,按规矩他给点好处也就了事了。可如今城里乱成这样,他竟把你爹活活打死了!局里怕惹麻烦,不愿深究,这才让你顶了班进市局。”
“你要是想报仇,现在可不是时候。灯罩那厮本事不小,手下又有枪有人。”猴子叮嘱道,“最近你可得当心,实在不行你和你妹妹就搬去我家里住。”
陈寻拍了拍他肩膀,笑得坦然:“猴子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没把握的事我肯定不干,我又不是愣头青。”可他心里却暗自腹诽——这原主父亲死得也太窝囊了。
“我这就回家换身衣裳,办点小事就回。你在休息室等我,最多两个时辰。”
陈寻说完转身要走。
猴子忙喊住他:“唉……哥,你可得给我活着回来!”
“我还想当警察呢!”
“你想多了,我哪能干那以身犯险的傻事?”
陈寻摆摆手,转身出了门。
可他没回家,而是拐进一条胡同,三两下换了衣裳——此刻他穿一身毛料西装,外头罩着件黑呢大衣,头戴礼帽,大步流星直奔灯罩的老巢。
那院子不是四合院,外头围着一圈围墙,大门敞着,里头是两层的楼房,还藏着个清吟小班。
这清吟小班算是高级妓院,价钱不菲,里面的姑娘个个能弹会唱,平日里多是卖艺不卖身。
当然,这规矩也看钱说话——有些姑娘坚持卖艺不卖身,有些则未必,这事儿嘛,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陈寻抵达后先绕着院子外围兜了一圈。
此时尚未到正午时分,院内静悄悄的,连个走动的人影都难见。
他细致观察过周围地形后,便径直抬脚跨了进去。
灯罩的据点众人皆知,他从不藏着掖着——就在一楼大厅摆开阵仗,毕竟这些年无人敢来撩拨他的虎须。
陈寻走到门边,抬手轻轻一推,门竟应声而开。
他未有半分迟疑,抬腿便跨了门坎。
此刻厅内,灯罩正与四名手下围坐吃饭。
这伙人惯常晚起,此刻冷不丁撞见生人闯入,纷纷抬头诧异相望。陈寻一眼便瞅见灯罩——那颗锃亮的光头正埋在大瓷碗边,扒拉着米饭呢!
五人齐刷刷端着碗抬头,陈寻见状心头暗喜——这哪是吃饭?分明是送上门的机会!
他右手倏地多出一把枪,抬手便扣动扳机——“砰!砰砰砰!“
枪声炸响时,五人尚在发愣。最远的那个离他不过四米远,枪口火舌闪铄间,子弹精准咬住五人眉心。灯罩至死都未看清来人模样,瞪圆的眼睛里满是愕然。
这波突袭看似运气,实则早有伏笔。
灯罩当年打死陈寻父亲时,只当对方有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和一个小姑娘不足为惧,哪料这孩子后来进了警局?
如今城外大军压境,改朝换代在即,他琢磨着这仇家可留不得——于是找来桑六吉,设计引陈寻入赌局,好寻个由头收拾了。
毕竟陈寻如今在警局当差,他若再明火执仗动手,岂不是打警局的脸?黑道与官府,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可陈寻动作太利落。
原主父亲死得蹊跷——分明是被活活打死的,警局却草草结案。
原主受此打击一蹶不振,如今陈寻占了这身子,本想着要多费些周折,谁料机会竟撞到眼前!
他下手果断,五枪齐发,直取要害。
击毙五人后,陈寻迅速搜刮现场。
堆积如山的货物里,鸦片堆他连看都懒得看,只将武器弹药、成捆的现金、大洋、金条一股脑收进储物空间。给手枪换好弹匣后,他竖起耳朵细听——外头竟无半点动静,看来这处据点眼下独他一人。
他随手扯下围巾裹住口鼻,架上墨镜遮住眉眼,推门闪身而出,身影很快融入巷弄深处,不见踪迹。
离开后他并未归家,而是寻了个僻静角落换上警服,在街角找到猴子。
猴子凑过来打听:“打探到消息了?“陈寻只冲他笑,并不接话。猴子挠头摸不着头脑,倒也知趣不再追问。
办公室!
待众人鱼贯而出,秦德富这才缓缓平复了心绪。
他环顾四周,满地狼借的景象刺得他瞳孔微缩。寻了把还算完整的木椅落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脑中却反复回荡着陈寻方才那句带着刀锋的威胁——那眼神,那语气,莫非……他真是共党?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眼底瞬间掠过一抹狠戾,转瞬又压了下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正欲起身,房门忽被叩响,三名穿黑皮制服的警察推门而入——正是方才送王金发出去的那三人。
秦德富喉间溢出一声轻哼,将心头那点烦躁压了压,开口问道:“王金发怎么样了?”
“局长放心,死不了。”
最前头的警察躬身答话,声音里带着几分后怕,“但全身多处骨折,就算治好了,怕也是废人一个。”说着,三人偷偷抬眼觑他的脸色,生怕被牵连——方才在医馆外头瞧见王金发的惨状,他们至今心有馀悸,腿肚子都还在打颤。
谁料秦德富不仅没动怒,反而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抬手指了指满地散落的钞票,“你们三个既然回来了,就把这儿收拾干净。这些钱——”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分成三份,老穆和王金发各送一份过去,权当医药费,剩下的,就归你们三个。”
三人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过望,连声音都发颤了:“局、局长,这些钱……全给我们?”
“谢局长!谢局长!”两人跟着附和,腰都快弯到地上了。
秦德富嘴角扯出一丝淡笑,摆了摆手:“谢就不必了,你们几个是我一手提拔的,有好处自然先想着你们。”他忽然收起笑意,语气陡然严肃,“但往后办事可得给我尽心尽力,别学那些个没用的。”
三人立刻挺直腰杆,齐刷刷敬了个礼:“局长放心!往后我们三人定当以您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行了,虚礼免了。”
秦德富挥了挥手,指节重重敲了敲桌面,“先把这儿收拾干净,等下还有件要紧事要你们去办——希望这次,你们也能办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