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指轻拢庭寂处,冰弦暗渡月西时。
院中别无他响,唯琴声泛泛,润人心脾。
不知不觉间太阴星移位,眼瞅着酉时将近,那琴声忽然渐渐扬起,轻缓地揉开了这片静谧。
宁煜悠悠回过神来,便听窗里低声传来告诫:“初次行功,至此便行了,仔细伤了肾经。”
“是。”他答应之后,又深躬一礼:“多谢师父为我护法。有您的琴声在,我灵台都更清明了哩!”
“这便是雅乐之妙。”窗里轻笑一声:“龙阳子不光是道门高人,于音律一道亦是千古大家,着述宏伟。
你既然练了他的武功,等将来心境若有进步,可以再试上一试,看看抚琴练功,会不会别有奇效。”
“多谢恩师指点,弟子记下了。”
窗内就此又没了回应,宁煜已然习惯,也不去管她。
“快些上来罢!”
宁煜三两步回到廊前台阶上,接过热毛巾擦了擦脚底,果然已经冻得通红。
“怎么样?”绿竹翁问道。
“还行。”宁煜答得波澜不惊。“差一点,没能贯通关元。”
绿竹翁气极而笑,指着他骂道:“头前一百年练这功法的,连一次玄感的都没两个,更别说一次贯通足三阴之会了!”
宁煜哈哈一笑,这才正经汇报道:“玄感已成,待我在照海穴中再蕴养一阵,过两天再试着往上走。”
他新得神功,一时心胸开阔,情不自禁开了个玩笑。
“如此便对。”绿竹翁点了点他,才接着说道:“寒冰真炁一向不是武道主流,不是它不好,而是太过危险,容易出岔子,而且一出岔子就要命。
你可仔细着,不敢有半点骄燥之心。”
宁煜正色应道:“我记下了,必不敢掉以轻心。”
十五过完,年节就算是彻底结束,家家户户都要为了新的一年开始奔波劳累。
宁煜过起了相当安稳的生活,作息极为规律,除了练功便不作他想。
这种每一天都能感知到自身在进益的日子,实在是令人着迷。
这日一早,他做罢早课后出城了一趟,在城南远远地送了一送王虞霜——她们姐妹俩又该回嵩山上去了。
能有这一出便说明,自己出逃这件事情,还是成功地将王家摘出来了。
除此之外,宁煜还又在护送的队伍里看到了徐三。这位看样子也没出事,如此能少一番因果,也是个好消息。
目送佳人远走后,宁煜在街边吃了早饭,又打包了两份,这才施施然回返居所。
方一进竹林,抬眼便见着一道曼妙倩影。
那人身披鹅黄斗篷,头戴帷帽,垂下浅色黑纱遮至腰间,正负手站在林中赏竹。
听见宁煜的脚步,她转过身来,突然明显怔住。
不过又很快回神——
“你就是宁煜?”
话声清脆娇嫩,如黄莺一般悦耳,可这语气听着,却不大友好的样子。
宁煜拱手见礼:“正是在下,敢问姑娘”
“好!”话不及说完,便叫面前人打断。
“请出手——!”
“这”
宁煜还意外地愣神儿间,那姑娘已然抬起一双纤长的手拨开斗篷,露出腰间一对精致小巧的剑柄来。
她又开口道:“我来看望姑姑,却不想她老人家不问世事多年,居然刚新收了个小徒弟,实在叫人稀罕得紧。
竹师兄更是对你赞不绝口,说你天赋异禀,百年难见,能把各门各派年轻一辈全都比了过去。”
宁煜听得无奈摇头,哪有这样拉仇恨的:“都是竹师兄谬赞”
“莫管那许多。”这姑娘说起话来时,好似便不愿叫别人说话一般。
“我与你年龄相仿,怎么都不算欺负你,请出手罢。”
“好好好,请姑娘稍待。”
宁煜提起手上的东西示意了一下,便从那女子身边走过。
他一抬眼便看见绿竹翁满脸笑意地盘在廊下,跟他挥手。
正要没好气地埋怨他一句,突然背后传来一声空气划破的轻啸。
宁煜登时满背汗毛倒竖,连转身都来不及,立刻足下一点,翻身闪避。
他本就练有腿法,近日修行足经又颇有长进,身法更见灵巧,倒是成功躲开了这一剑。
只是手中抱着的吃食里还有些汤汤水水,却在这一下洒出不少,烫得手背生疼。
宁煜落地回头一看,只见那姑娘已有一剑出鞘握在右手,剑身既短且薄,显然是敏捷灵动一路的兵刃。
她也不追击,轻轻点头道:“倒是还算机警。”
宁煜他也是心头火起,三两步到廊下放了东西,绿竹翁已然将剑丢了过来。
他单手接住,铮然出鞘,立时寒光烁烁,如龙出渊——
“得罪了——!”
宁煜揉身而上,迈出两步便成就气象,略去先礼后兵的万岳朝宗,起手便是千峰竞秀,剑尖如高峰破云,笼住那女子上身。
“好气魄,剑法倒是象样!”
那女子赞着,左手在腰间一抹,已然双剑在手。叫人定睛一看,竟是一长一短,皆刃薄而透明。
宁煜剑势虽疾,实际眉头紧皱,心下没底。
真个动起手来,他只觉这姑娘虽然看着架势松散,可飘飘缈缈,如烟如雾,叫他抖落着剑尖,竟不知该往何处刺去。
可狭路相逢勇者胜,既然拔了剑,便容不得尤疑!
他携着森严气度直贯中宫,剑尖震颤间竟似分化出三道虚影,上下分刺女子肩井、膻中、气海三处要穴。
而那女子不动声色地迎上,右手短剑倏地斜挑,剑身贴着宁煜的剑脊一滑一绞,竟似灵蛇缠树般卸去雄劲;
左手长剑更如鬼魅,使个蜻蜓点水,自肋下悄无声息刺向宁煜膝侧阳陵泉!
“好诡的剑路!”宁煜心头凛然,急撤步旋身。
这小娘皮好黑的手!
他出招所指向的虽然也是中线要害大穴,但既然抱着切磋武艺的心态,总也不会真个招呼上去,堂堂正正,其实好解。
可这姑娘出手便是虚实飘忽、致人残疾的手法,着实叫人心惊。
宁煜让过这一刺,拉过长剑回防,使了招铁锁横江,以厚重的剑刃格住双剑交剪。
兵刃相击的刹那,他虎口骤然一麻——那女子双剑劲力竟一刚一柔:右剑重若铁锤擂鼓,左剑轻似柳絮沾衣。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道撕扯下,几乎宁煜叫握不住剑柄。
这一下别无花哨,强弱之别立时分明。
自己一个男子,使得八面汉剑,宽刃厚脊,居然叫一个姑娘家以轻灵短剑震得握不住剑?
对方手法高妙的因素是有的,可单论功力,也绝对是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