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里头这是怎么了?”
沉知涯带人赶到偃师首阳驿时,从外头瞧进去,只见,火把、灯笼高高低低,一片兵荒马乱的样子。
他远远便望见了金刀王家的旗号,知道没有找错,下马便往进闯,对左右拦上来的伙计大声抱拳道:
“嵩山派积翠阁门下沉知涯在此,请王家两位师妹当面说话!”
下人一听,不敢怠慢,忙请了易老管家出来。
“老人家,我乃是”
易老却一抬手:“沉真传,久仰。你的来意老朽已经大概晓得,请你跟我来楼上看一看罢。”
沉知涯不明所以,还是跟着上了楼,只见此处人头攒动,要么咬牙切齿,要么长吁短叹。
走到一间房门口,他看见王虞樱正要打招呼,突然从里面走出一个背药箱的郎中。
王虞樱焦急上前问道:“大夫,我姐姐如何了!”
那郎中擦了擦汗,感叹道:“哎呀,真是好险好险!伤口虽深,可万幸没碰到喉管,又发现得及时总算是没有性命之忧啦!”
这话一抛出,凝滞的空气刹时松快了一大截。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千恩万谢地送了郎中去,王虞樱才终于有空接待沉知涯,两眼一对,便流出泪来。
沉知涯慌张问道:“虞樱师妹,这是怎么了?你姐姐宁师弟在哪?”
“宁鹤轩那个恶贼!”王虞樱愤恨地骂了一句,才答道:“他居然要害我姐姐性命!”
“啊——?!”沉知涯惊诧莫名。“怎么会!”
“谁知道?!”王虞樱双手来回抹着泪:“姐姐那般倾心于他,这一会就要领他回去拜见爷爷了。”
“谁曾想,他原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东西。趁着独处的时候,竟划开姐姐的喉咙,然后偷了马匹,一走了之!”
“啊这!”沉知涯一时无语。
怎么不过两三天的功夫,那温润有礼的小福星宁师弟,就变成了这么个无恶不作的大恶人了?
便是魔教中人,行事有如此狠辣的吗?
沉知涯当即就想追了出去,可转念一想,脚下稍顿,说道:“虞樱师妹,我可以看望你姐姐一眼吗?放心,绝不打扰。”
“恩。”王虞樱答应一声,领着沉知涯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进门便将房内尽收眼底。
王虞霜端端正正地仰躺在榻上,脖颈间裹着一圈白纱布,还微微泛着血迹。
她人正清醒着,见了沉知涯,眨巴着眼睛轻轻张口,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一旁王虞樱解释道:“姐姐伤在喉咙,大夫叮嘱了,最近说话、吃食都要小心,师兄莫怪。”
“不怪,不怪。”沉知涯连连摆手:“王师妹,你可千万好好养伤,一定能康复如初。”
“为兄此来,这里有句话想问问你,你若能答,眨一下眼为‘是’,两下为‘否’,可行吗?”
王虞霜当即眨了下眼。
沉知涯抱拳道:“如此,多谢了。”
王虞樱这才想起,自己都没问沉师兄怎么会出现在偃师。实在是姐姐差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丧命,一时心乱如麻,什么都顾不上了。
沉知涯已然在发问:“腊月十八,也就是前日晚上,宁师弟在山门中杀了人,此事你知情吗?”
王虞霜连连眨眼,表示否定。
王虞樱也惊讶道:“啊!确实从未听他提起过此事!沉师兄,我们真的不知道!”
“好。”沉知涯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师妹勿忧,我自去拿了宁师弟回来,叫他跟你赔罪!”
说罢,沉知涯转身便走,却没留意身后王虞霜那万分复杂的眼神。
却说宁煜离了偃师县,驾马上洛河官道,一路向西。
虽然官道夯土宽阔,可毕竟星夜赶路,光线昏暗,再加之天寒路滑,生怕一不小心伤了马,是以走得并不快。
如此行了半夜,洛阳雄城的轮廓已在月光下遥遥可见,他心里正稍稍放松,突然听见身后远远传来阵阵马蹄声响。
宁煜壑然回头,只见黯淡的月夜下,影影绰绰起伏着几个打马的身影。离得尚远,还看不真切人数样貌,可那狂奔之态却是一览无馀。
这等气候,这个时辰,他行了半夜,一个鬼影都没碰上,偏偏此时有人同道奔马。
此情此景,难道还有什么侥幸的吗?
“驾——!”
宁煜一甩马鞭,狠狠抽在坐骑身上,再没有半点吝惜。这桃花马狂嘶一声,立时发足狂奔起来。
他在马上频频回头,却感觉距离总是不怎么拉得开,心下不免懊恼。
这也没法,王虞霜的坐骑虽然不差,可他这个骑士却是生手,骑术着实一般。
行了一刻,身后马蹄声愈发近了,甚至已经能听到一声声“驾——驾——”的叫喊。
这时官道旁河道渐窄,眼前出现一座拱桥。
宁煜见对岸那边似乎有些林木,便毫不尤豫地拐了上去,奔向洛河北岸。
过桥之后,他回头一看,那一标纵马的果然跟着拐过来,至此将心底里最后一点念想也掐灭。
咬了咬牙,他腾出一只手来,将长剑拨到更加顺手的位置。
果然是天有不测风云——他委实不曾想到,嵩山的追兵能来得这么快。
此时此刻,离他取得谭子恒性命,连整三日都不到!这便是江湖一流大派的含金量吗?
不过好在,方才看着那一伙子也不过五匹马、四个人罢了,大不了就是个鱼死网破!
宁煜沿着丛林向北奔逃,离了官道,道路更加崎岖难走,他已渐渐被后面衔住尾巴。
等逼近数十步之内,后方领头的骑士扬声呼喊道:
“喂——!前面可是——宁师弟吗——?”声音嘹亮浑厚,逆风传来也清淅可闻。
宁煜霍然回头——怎么居然是沉知涯!他慨叹一声回头驾马,并不回答。
可后面沉知涯见了他的反应,已然确定了八九分,又喊道:
“宁师弟!你已经闯下大祸,再不知悔改,我也保不住你——!”
见前方仍无回应,他终于恼火起来,威吓道:“再不停下,我便要发暗青子了!”
这倒真把宁煜唬住,他还不曾接触过这个武林中的暗器,不知到底是怎么个射程、威力。
这里虽没有例不虚发的飞刀,可也有黑血神针那等令人闻之色变的高深暗器。
他不敢怠慢,立刻一扯缰绳,驱马钻进丛林之中。
初时枝杈低矮洗漱,马匹还能行走,但很快楸榆树木便繁茂起来,再不能纵马奔驰。
沉知涯等人追了进来时,只见那一匹桃花马在林间喘气歇息,却是半个人影也无。
“沉师兄,他进林子里了!”一个弟子率先下马去探,发现了新留的脚印。
“追进去!”沉知涯毫不迟疑。“各位师兄弟,我知晓大家一路气都没喘,眼也没合。奔行至此,还只剩下了咱们四个。”
“然行百里者半九十,待此事了了,我在玉蝶轩招呼大家!”
“沉师兄说哪里话,为本门做事,何辞辛劳?!”
四人于是弃了马匹,徒步趟雪,追进林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