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左手放在官刀的刀柄上,右手甩动着铁链。
比那黑白无常还要唬人。
朱由检面露不悦,发俸禄是让你缉贼捕盗,不是耀武扬威。
带着不满,朱由检使眼色给两个女宫卫。
女宫卫心领神会,手握环首刀来至衙役面前。
“怎么?小娘子是想用美色勾引我们,让我们网开一面吗?”捕头贪婪地扫视着两个美人,“不过求我们可没用,除非尚书公子点头,他才是爷。”
女宫卫一言不发,而是将手搭在刀柄上。
以为她们要动手,几个衙役也赶忙抽刀戒备。
不料女宫卫却只抽刀三寸,便停住了动作。
后面的衙役怒斥:“大胆!你们真要造反吗!难道就”
“闭嘴!!”捕头不知为何脸色煞白,厉声喝止身后的衙役。
因为离得较近,所以他清楚看到,左右两个女宫卫的刀身上,分别刻着“如朕亲临”“便宜行事”八个大字。
如果只是刻字,倒还罢了,在护手下方,还烙着专属的“大内御印”。
就这么说吧。
有这两把刀。
杀人不偿命,灭门不找账。
如果他们是“黑白无常”。
那这二位,无疑就是“后土娘娘”。
别说区区几个刑部里头当差的,就算是尚书来了,都得趴在地上叫声“祖奶奶”!
女宫卫收刀归鞘。
左宫卫:“杀你们,脏刀。”
右宫卫:“秉公办事,余账后算。”
“是,是是是。”捕头吓得直哆嗦。
他知道,接下来说的每句话,都将关乎全家老小的性命。
说得好,死一个,说得不好,死一窝。
后面衙役不乐意了,“头儿,这你能忍?她俩分明没把咱们当人,还大言不”
“咣”的一脚!
捕头直接把说话的衙役踹出半米远。
接着双眼赤红,里面布满血丝,近乎狰狞地咬着牙,“谁再敢说半句废话,老子现在就攮了他!”
这一下,再没有衙役敢说话。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能看出,捕头并未说笑。
旁边的阔公子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自顾自嚷嚷着朱由检几人想要造反。
“却不知,你说我们扬言要造反,证据指的是什么?”朱由检慢条斯理地问道。
“就在你们的曲子里。”阔公子得意扬扬,“先说第一首曲子,天地龙鳞,你可知,龙的血脉本来代指当今天子,而你却暗指底层草民也有龙的血脉。”
歌词:
一片鳞一寸心,以小成其大,我坚信。
将民族的命运,昂首抬起,再次复兴。
游天地,寻龙鳞,龙的血脉蔚然成林。
“换言之,你就是在冒充皇族!”
“还有第二首曲子,麓海为王,你说是赠秦良玉秦将军,却说‘奉我为王’,此为明晃晃的造反!”
歌词:
长川之上,万灵哀伤。
我将裙钗换疏狂。
金钩冷月,血色浓浆。
望四海无恙。
奉我为王!
扛白刃,破战甲,千里往,纵横沙场。
“至于其余类似,吻别之类的曲子,虽未提及谋反,却是明晃晃的靡靡之音,大庭广众之下,置礼教道德于不顾,枉为人!”
待他解释完之后。
在场之人也都立马恍然。
好家伙,这么一解释,仿佛还真有造反那味儿了!
捕头听完,走到朱由检附近,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天下臣民,皆为陛下子民,既是天子的儿女,尊为龙之血脉,有问题吗?”朱由检反问。
“你!”阔公子咬了咬牙,“那奉我为王呢!还敢说不是想造反!”
朱由检淡然道,“秦良玉,一门忠烈,全家除她之外,全部战死沙场。”
“其间,平奢崇明,打后金,守山海关血战皇太极,还在属地打得张献忠不敢抬头,又两次横跨疆域,三千里山河驰援京师,封个王,过分吗?”
阔公子冷笑一声,“即便如此,封王也是陛下的事,你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比天子身份,代天子行事,还不是造反?”
朱由检差点被气笑,“照你这么说,那造反的可就多了,你们整天读的,明月几时有,也是反诗。”
“明是大明,大明见不到月亮,意思是连今晚都过不去。”
“还有每个文人都读的论语里,明也已矣,是不是说明朝也要结束了?”
“另外你们熟读的史记当中,谗谄之蔽明也,是不是说当今陛下昏庸,陛下和朝臣说的话,尽是谗谄之言?”
“此种例证,不胜枚举。”
“但依你的意思,真要搞文字大狱的话,是不是第一个要诛九族的,就是所有读书人?”
听朱由检引经据典,张口就来,柳如是眼中异彩连连。
原本的紧张担忧,此刻也荡然无存。
没想到眼前之人,居然是如此博学多闻。
“狡辩!”阔公子脸上再也挂不住,“你是王法,还是我是王法?今天我说你是造反,你就是造反!”
“你们几个愣着作甚!还不快将这几个反贼拿下,送入刑部大狱!迟了的话,我叫我爹连你们一起收拾!”
捕头表情僵硬了片刻,“造反之说,纯属子虚乌有,公子别在这里胡搅蛮缠,道个歉,赶紧走吧。”
话虽如此,心里却道:我能帮你的,就到这儿了,你要是识相,说个对不住,兴许还能保命。
你要是领会不到这层意思,那就怪不了别人了。
“你说什么!”阔公子怒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你们不过是我爹养的狗!不听话还咬主人?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砰”的一声。
朱由检猛拍桌面,“放肆!方才一直忍你,觉得不过是你教养欠缺,如今这番话,我倒想问问你,你究竟把一个大活人当什么了!”
“自然是当狗!怎么?不服气?那你问问他们,让他们自己说,自己是不是狗?是不是草芥走狗!”阔公子面目狰狞。
捕头垂首黯然。
底层人的苦难,谁又能懂?
“好好好,谁养的,就是谁的狗是吗?”朱由检怒极反笑,“那你爹这个刑部尚书,食朝廷俸禄,又是谁的狗!”
此言一出,捕头瞬间昂首挺胸,心里连连叫好,总算出了口恶气,今天死了都值!
“你敢骂我爹!”阔公子怒道。
“骂了又如何!老子当着他的面也敢骂!”朱由检满脸鄙夷。
“好,你等着!我这就告诉我爹去!”阔公子脸色铁青。
说完就要离开。
“走?你今天怕是走不了!”朱由检说着,转头看向捕头,“把他下狱,然后告诉刑部尚书,想放人,他知道该找谁!”
捕头犹豫了片刻。
却见两个女宫卫忽然冷眼瞧来。
于是不敢怠慢,立刻叫手下拿人。
阔公子虽然不甘挣扎,怒吼要砍了所有人,但捕头现在,可管不了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