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朱由检这么说,清冷女子先是愣了片刻,接着就立马想起了一个人,“横波?她在你家?”
“哈哈哈,看来是没错了。”朱由检笑着说道:“你叫柳隐,号如是,可对?”
难怪当初陈圆圆提到顾媚,又号横波时,朱由检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
如今听到眼前清冷女子提到,她丈夫说过“水太冷,不能下”这六字名言的时候,就立马想到了一个人。
柳隐,号如是,丈夫钱谦益,东林党,清流大臣领袖之一。
国破家亡时,柳如是劝钱谦益,和她一起投水殉国,这货怕死,于是就找了个最让人鄙夷和瞧不起的理由,“水太冷,不能下。”
你但凡直接说句,我不想死,都比找这个理由像个人。
后来扶植璐王失败,于是又摇尾乞怜,找福王投诚,身为东林党清流领袖,却对福王的阉党大臣各种歌功颂德,还真让他换了个官当。
结果清军来了,他就率领群臣,主动大开城门,在大雨滂沱中,跪迎清军。
可以说把殉国之人撑起的最后一点骨气,也给彻底跪没了。
最可耻的是,当清军下令剃发易服时,这厮也是嘴上说着“身体发肤”,实际刚回头就又找了个“天太热,头皮痒”的理由,弄了个金钱鼠尾。
还号召别人响应。
而眼下。
提到柳如是,就能想到秦淮八艳。
由此延伸一下,让朱由检猛然回忆起,为什么对顾横波那么熟悉。
因为顾横波也是其一。
而且是跟柳如是最亲近之人!
其实陈圆圆也是,只不过战乱发生前,她就被各种买卖,以至于她太过于魔幻的经历,大于秦淮八艳的名头,让人根本想不起来她也是。
“你说得没错。”柳如是欣喜地看着朱由检,“我那妹妹,当真在你家中?她过得可好?是否安逸?还有她丈夫龚大人呢?她为何没跟龚大人在一起?”
此刻的她,一改清冷,脸上满是关切。
自从京城被围以后,两边就很少传信,她当然不知道顾媚如今已经入了宫。
“这”朱由检稍加思索,“她过得不错,但她如今的丈夫,已不再是龚大人,而是在下。”
“怎么会?”柳如是有些不可思议。
朱由检解释道:“是真的,当初京城被围时,龚大人抛妻弃子,投了叛军,后来又转投声势更大的清军。”
“她被龚府大妇驱逐,无处可去之际,就留在了我那里,后来干脆嫁给了我。”
柳如是听后,唏嘘不已,“想不到,清流两大支柱,平时喊忠君报国最凶的人,反而是投敌谄媚最快的人。”
“这世上事,当真是,料也难料。”
朱由检笑了笑,“不过你俩也都挺像,都有不让须眉的气节,难怪能那般投缘,并成为姐妹。
“这下好了,你虽遇险,却化险为夷,并被我给找到了,那回头顾媚知道此事,感激之下,说不定就能,嘿嘿嘿”
“就能什么?”柳如是一脸茫然。
“没什么。”朱由检没细说,并赶忙转移话题,“不过话说回来,很多平民也都剃发易服了,为什么你偏偏就恨你丈夫不忠不义呢?”
这也是故意问的,单纯想看看她会如何回答。
“完全不一样。”柳如是摇摇头,“天下子民,苦朝廷久矣,他们吃最多的苦,交最重的税,朝廷愧对他们太多。”
“因此,子民并不欠朝廷的,反而是朝廷欠着子民的。”
“至于血脉的说法,那不是大明朝给的,而是华夏泱泱数千年,从老祖宗那里传承来的,不应归于某个朝廷。”
“因此,他们无论做什么,朝廷都不该责备。”
“而士绅官商不同,他们世受皇恩,从祖上传下来,就受供奉,且不纳粮,不交税,享受朝廷给的最好生活,得着朝廷给的最多权势。”
“俗话说,有恩不报,非人也。”
“没事的时候,心安理得吃你的喝你的拿你的,结果出了事,投敌刺你一刀的还是他,这种人,何以为人?”
“好!”朱由检大赞一声。
柳如是见状,也不由眼前一亮,似乎没想到,他会认同她的想法。
要知道,这些话,很多都已经算是诽议朝廷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告官把你抓起来吗?”朱由检故意吓她。
“不怕,横波会帮我收拾你。”柳如是抿嘴笑道。
这一笑,百花盛放。
整个茶楼的人都为之惊艳。
“对了。”朱由检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你方才一直嘴上说感激皇帝,难道就没有点实际的吗?”
“虽然,咳咳,我也觉得,皇帝应该会非常喜欢你用嘴感激,但没有更实际点的东西吗?”
“这”柳如是这下还真被难住了,“我身上也没什么稀罕物,怕是只能嘴上感激了。”
“哦对!我专长唱曲,若是真有机会面圣,我倒是最希望能唱个曲子给他听。”
“唱曲啊,他会得比你多。”朱由检兴趣缺缺。
不料这话却引起了长平的好奇,“真的假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的多了。”朱由检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你唱给我听好不好,求你了爹爹,嗯~”长平开始当场撒起了娇。
倒把柳如是给弄糊涂了,皇帝会唱曲,跟你爹爹有什么关系啊?
“行行行,今天遇到你姨母的姐姐,我也高兴,给你来段儿。”朱由检笑着答应。
随即把旋律哼了一遍,等柳如是谱曲之后,两人就配合无间的当场弹唱了起来。
几个前世的流行曲子唱下来,全场一片安静。
青年才俊,一片皱眉嫌弃,甚至带点儿不屑跟鄙夷。
而市井平民,贩夫走卒,却是眼前一亮,感觉朗朗上口,十分新奇。
“你觉不觉得,有个成语特别适合我们?”
“哪个?”
“天作之合。”
“你!”
“哪呢哪呢!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尚书公子动刀的!”
就在柳如是欲捶朱由检的时候,外头几个衙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走了进来。
阔公子大喜,赶忙招手:“就是这几个人!不过现在,他们已经不是要杀我这么简单了,还在刚刚,扬言要造反!”
“并且,在场之人,方才都听得清清楚楚,均可作证!”
造反?
朱由检一脸的不明所以。
什么时候?
造谁的反?
难道又是单纯仗势欺人的套路?不会这么幼稚吧。
但看阔公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又不像是要栽赃。
而是仿佛很自信,且真的有证据一般。
莫非是听到了柳如是对“官民忠义”的评价?好像也不是,柳如是声音不大,邻桌都未必听得清,何况还隔了张桌子。